语体文要写得纯粹
写语体文要纯粹是语体文,正同写文言要纯粹是文言一样。
区别语体文和文言固然可以从逐个词句下手,但是扼要的办法还在把握住一个标准。这个标准简单得很,就是“上口不上口”。
凡是上口的、语言中间通行这样说的词句,都可以写进语体文,都不至于破坏语体文的纯粹。
如果是不上口的、语言中间不通行这样说的词句,那大概是文言的传统,只能用在文言中间;或者是文言传统里的错误的新产品,连文言中间也不适用。
写语体文就要把握住这个标准,“上学时”“放假时”等等念不上口,把“时”字写作口头通行的复音词“时候”才念得上口。
“凝眸于栅外的篱笆”就是我所说的文言传统里的错误的新产品。且不说无论如何通文的人口头绝不会有这种说法,就是文言中间也不许有这种文句。
“建国于某地”“涉足于某山”,在文言中间原是通行的。可是有个限制,那动作必须是实在的:“国”实在“建”在“某地”,“足”实在“涉”到“某山”。
至于凝眸,不过是一种虚拟的动作罢了,这就超出了限制,不能和上面两句用同样的句法。试把那一句调过来说“眸子凝在篱笆上”,这成了什么意思呢?——这种文言传统里的错误的新产品,我见得很多,只是没有随时记录下来。
现在写文章的人,多数还是从文言教养里出来的。他们写语体文,有意地或者无心地用一些文言的说法,原是他们的自由。不过,如果要求语体文写得纯粹,就得随时记着上面说的那个标准。如果还关心到自己文章给予读者的影响,那个标准更不容忽略。至少编辑教科书、写作通俗读物和文艺作品的人应该特别注意。
文言教养受得很浅的,或者简直不曾受过的,那是幸福的人。他们不必费什么心思气力让自己从旧镣铐里解放出来。很叫人担心的是他们当中有些人竟去捡起那副旧镣铐来套在自己的手脚上——他们在语体文里也来一点文言的词句。这样一来,他们上当了,弄得不好,还会带来上面说的那种错误的新产品。如果他们明白语体文要写得纯粹,他们自己又具有写纯粹的语体文的资格,那就不会去捡起那副旧镣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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