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二）

戴眼镜的医生清晨来做日常检查，病房里非常安静，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病人的床上，有一条细长的光影。病人躺在床上似乎还在一个长长的梦中，经过昨夜的紧急抢救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那个致命的病灶并没有找出来。戴眼睛的医生看着病人暗暗地叹了口气，病人在医院已经住了两周时间了，他无数次的研究过病人的片子，但没有任何发现。那个藏在某处的病灶一定在快速扩张，这次病人突然的昏厥就是赤裸裸地挑衅，但医生却束手无策，他讨厌这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病人的妻子带着一个女孩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医生很客气地跟他寒暄。那女孩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纤瘦，皮肤白皙，腼腆羞涩，神情跟病人的妻子颇有几分相似。她走到病人的床头蹲下来抚摸着病人的手轻轻地叫爸爸。病人醒过来抬起手摸了摸那女孩的头，强撑出一抹笑意。戴眼镜的医生给病人做了简单的检查，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正常。短头发的护士过来给病人打吊瓶，医生简单交代了几句准备离开。“医生”病人的女儿忽然脆生生地叫他“我爸爸会好的吧，毕竟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她羞怯的看着医生，明亮的丹凤眼里有纯粹的清澈，医生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们还在商量医疗方案。”医生含糊地回答着走开了，“对是的，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医生在心里说，像说给年少时的自己。

病人的女儿让戴眼镜的医生突然想到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候他的父亲还在，他常常跟着他的父亲走很长的山路去县城卖东西，父亲有时候会带他在路边小摊上吃一碗带肉丝的米粉。后来有一天父亲竟病了，去很多医院看过但都无济于事，家中的光景越来越差，父亲的病也日渐严重，到后来卧床不起。医生也曾经无数次像病人的女儿那样小心地抚摸他父亲的手，他的父亲也像病人那样轻拍过他的头。但父亲后来还是走了，留下了巨额债务给医生和他的母亲艰难度日。戴眼镜的医生是因为他父亲的病才立志要成为一名医生，他靠着天分和不懈地努力从大山里走出来，实现了自己对父亲的承诺。他救过很多人，做过很多高难度的手术，他喜欢从死神手中抢性命的快感。当那些重获新生的病人来向他道谢的时候，他会隐隐有种帮父亲报了大仇的宽慰。

可病人给他出了个难题，束手无策的挫败感折磨着他，让他又变成了很多年前那个父亲身边绝望又无助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