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陌生男人经过门口时突然停住了,他站在栅栏外偷偷摸摸地往屋子里面看,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怀好意,于是我朝他吼了两声。他看向我,居然一点恐惧感都没有,我接着吼,但他还是没有走开。
几分钟前主人带着他妻子和小美出去玩了,让我看家别到处乱跑,还把我脖子上的链子给扣在了大石墩上。
陌生男人撬开没上锁的门栏,背后背着一个大而长的铁制品,他试探性地向我走来,我后退了几步,继续大吼,准备等他靠近时扑上去咬他,这时他突然向外头做了一个手势,另一个人拿着什么东西出现了。情况不好,我吼得更凶了,我的爪子在地上摩擦,嘴巴张得很大。
第二个人进来后迅速朝我走来,在五米外将他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哇,吃的!一根大肉肠!主人从没给我吃过那东西,我嗅了嗅,口水不小心流了出来,我想起主人今早好像忘记给我准备吃的了。
我向前走了几步,低头嗅了嗅肉肠,啊,香死我了!我刚伸出舌头,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甩了甩头,意识清醒了过来。不,不,我不能吃,这肯定是什么要命的东西!我抬起头,退了回去。那两个人表情吃惊地望着我,然后商量着什么,肯定不是好事。
第二个人慢慢靠近我,然后从背后掏出了一根棒子,那根棒子发出奇怪的嗞嗞声,我耳朵听了感觉很痒。拿棒子的人快速向我走来,然后举起棒子朝我的头一挥,我闪开,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我扑上去用力地朝他裸露的小腿咬去,鲜血的味道立刻唤醒了我的本性,我本想再用劲地撕扯他的肉,可是链子突然绷直了,另一个人惊恐的举起他背上长长的铁钳,往我的脖子夹了过来。
我被夹住了脖子,疼痛感让我松开了口,我拼命地挣扎,但是那根棒子立刻朝我身子捅了过来,一阵电流经过我的身体,我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我很快失去了知觉。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感觉我已经死了。梦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周遭漆黑一片,然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大地崩塌的声音,声音一点点被放大,在无尽的黑暗中,裂开了一条缝,两条,三条…四周裂开了无数条缝,无数的光从各个方向涌了进来…
我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被关了起来…我吃力的抬起头,看见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那个拿着铁钳的坏男人,另一个中年男人我没见过,他们好像在做交易。
我全身开始疼痛起来,像是被踹过很多脚一样,我的右前爪动不了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很微弱。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一想头就痛,仿佛脑子要爆掉,脑浆要流出来,很难受。
那个坏男人走后,另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就走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去什么地方拿了一根木棍,又向我走来…
完了!我闭上眼睛,我已经无力再反抗了。对不起了主人,我先走了…
关着我的铁笼不大,如果我没受伤,稍微挣一下我就可以逃脱了,但是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心力交瘁。
要是没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还能在家里活蹦乱跳,我还能跟小美玩耍…她是个可爱的女孩,主人视她为掌上明珠,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现在到了可以去学校的年龄…每天放学我都会在学校门口等她,每当她看到我,她都会向我飞奔过来,抱着我,挠我的头,而我也会开心地舔她的脸作为回应,我喜欢围着她团团转,喜欢和她在田间奔跑,喜欢她在远处呼唤我…
那时的我,还没戴链子,自由自在的。有一次跟主人出去玩,因为到处乱跑,还跟其他的的狗打架,而被主人骂了一顿,从此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链子。
现在我脖子上还挂着那个链子,链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它已经被剪断了,这肯定是那两个坏人干的!
中年男人刚要对我执行死刑,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狗吠,我睁开眼睛寻声望去,只见几只狗从外面冲了进来,是他们!
六只狗一边狂吠一边冲了进来。有一只跳起来咬走了陌生男人手里的木棍,有两只咬住了他的裤脚,有两只飞了过去将他扑倒了…
“快跑!”我听见瘦瘦的黄狗说。
跑!我怎么跑!我可以跑吗?我都快要死了!
场面一度混乱,我用力撑起身子,在黄狗的帮助下,我挣开了笼子,我一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只知道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我拼尽仅存的力瘸着腿逃离了现场…
远离那个鬼地方,逃到一片较安全的树林后,我又晕了过去…
再次苏醒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好像上天在跟我开了两个玩笑,让我经历了两次死亡,最后还是让我活了下来。
我眼前有一张好看的陌生女人的脸,她正拿着什么东西往我身上涂,我身上还被缠了很多布,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我瘫在台上,正在接受着治疗…
在她的精心的照顾下,我的右前爪神奇地恢复了知觉,不出十几天,我就差不多痊愈了,我在地上疯狂打滚,蹦蹦跳跳,一个劲地蹭女主人的腿,她抚摸着我的头,笑开了。
我脖子上空荡荡的,因为女主人在治疗我时将链子摘了,我以为她会把它给扔掉,但是没有,我痊愈后,她便从柜子里面拿出了在原来基础上加工而成的项圈,很好看,上面还绣着几个符号,女主人还根据我的毛发颜色给我取了个名字,大黄。跟小美给我取得名字一样!自此之后,我就不再是谁的大黄了,我也渐渐忘记了我曾经的家,曾经的小美,曾经的主人和他的妻子…在受伤时,我就已经丢失了大部分关于他们的回忆。
我的生活重新开始了。
有一天,主人抱了一只瘦小的黑猫回来,我朝着黑猫了一声,但他躺在主人怀里一动不动,主人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惊吓到他,他现在很虚弱,我看得出来。我安静下来,看着主人把黑猫带进她的房间。我在自己的房间跑上跑下,等他好了,我要和他打架!
没过多少天,我就听到了二楼的主人的房间传来了几声猫叫,我的斗志忽然很高涨,我跑到二楼,撞着主人房间的门,嗷嗷的叫,主人以为我很想见到黑猫,便开了门让我进去,进去后,我放低了姿态,在主人面前,我可不敢对黑猫怎样,要是这个时候打架,说不好我等会就要露宿街头了,我嗅了嗅空气,便快速走向了阳台。
“喵!”一声尖叫猛地响起,黑猫簌的一声就从地上飞到了阳台上,嚯,这家伙吃得还挺肥的!主人给他买的什么牌子的猫粮?为了表示我的友好,我向他小小地吼了两声,它颤抖着缩在阳台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等我有机会先再收拾你,我在心里说到。我吐着舌头围着主人转,然后跳着离开了主人的房间。
主人经常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玩手机,还一脸傻笑,有什么好笑的?为了一探究竟,我上到沙发,凑近主人的脸,主人拍了拍我的头叫我别闹,我更好奇了,但是除了几张黑猫的照片外,我什么都看不懂。我悻悻地趴在地上,思索了片刻,我忽然知道了,主人她恋爱了。
不出我所料,几天后我就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家门口,接着,主人在房间里快速打扮了一番,然后开心地红着脸跑出去见他,他没多说啥就牵着主人的手一起离开了…我咬了咬牙齿,希望他能好好地对待主人,不然我会亲自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在树下乘着凉,发了会小呆。我想象着有一天能再跟小孩子玩,越是想,突然就越是期待。
迷迷糊糊的我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突然梦里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我一下子醒来,接着就听到了一声饥饿的猫叫,主人还没回来,那家伙怕不是要偷吃!哈,我的机会来了!
我撞开屋门,冲了进去,他就站在一楼转角,四处张望着。见到我,就他像一道闪电一样跳上了沙发,我扑了上去,但他立刻就闪开了,他飞快地跳下沙发,我追着他绕着沙发转了好几圈。我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别跑!”。
他忽然站住,立起身子,比我还高,他似乎想要和我决斗,正合我意。我咧着牙,什么都不管就咬了过去。他又是轻松地一躲就过去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跟头撞到了墙上,他趁势用他那尖爪往我的头狠狠拍了几下。嗷呜,痛!痛!
我赶快从地上爬起来,朝他的尾巴咬去,差点就咬到了,气死我了!我不服,但他马上就不想和我正对面单挑了,于是他快速地跑上二楼主人的房间,我跟了上去。
他又像之前一样坐在了阳台上,我又大吼道:“你有本事就下来,我们决斗,赢的当老大!”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我有点急了,要是我也能跳到阳台上就好了,但是我块头那么大,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就惨了。啊!我无计可施了,他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汪汪!汪汪!”我拼命地叫着。
主人忽然出现了,我被吓了一跳。她抱着那家伙,一边一个劲地安抚他,一边还不停地在骂我,我立刻耷拉着头,退出了房间。
主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不知道!完了,不知道主人有没有生气,要是主人赶我出家门,我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忽然涌上心头。
我趴在沙发旁,主人抱着那家伙下来了,他一直在喵喵喵地叫。主人从储粮柜里拿出了猫粮,哇!小鱼干!他这家伙像过着皇帝般的生活一样,再看看我自己,唉!这待遇差别怎么那么大,我的伙食只与剩饭剩菜有关…
我不平地对主人吼了两声,她说以后也给我加餐,我有点欣慰。
之后我不再和黑猫斗了,主人也给我买了狗粮,我一直想要讨好主人,但是主人的目光经常落在那家伙身上。只要他叫三声“喵”,主人很快就会给他小鱼干吃。主人还经常给他拍照,那家伙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觉得主人不爱我了,都是因为那只无聊的猫,他抢走了我的一切!有一次我不小心撞掉了一个花瓶,主人立马就对我大吼,我难受了好几天。于是我就不怎么在家里玩了,我跑出去,主人也不怎么管我,只要我记得按时回家就行了,这挺好的。
我走在路上,听到不远处的角落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响,我跑过去,看见两只大狗正在靠近一只白色的小狗,小狗发出惊恐的声音,似乎被欺负了。
“放开她!”我对那两只大狗喊到。我并不害怕他们两个,要是再来四个我都打得过。大狗们回头看了看我,然后二话没说便扑了过来…
我简单地两下就把他们给收拾了。“不自量力的家伙,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我还没说完,他们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之后的一切来得太突然…因为我英雄救美,我找到了我的爱情,这种感觉很美妙,我无法具体言说。
我们每天都要见到对方,有时是我等她,有时是她等我,如果等的时间长了,她就会来找我,或者我去找她…我们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去过安静的树林,追过小鸟,也在河里游过泳,我们一起打打闹闹,说着有的没的,开心的难过的,无话不谈…一切都这么美好!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所以当她说她可能要离开一阵子的时候,我愣住了。她跟我说了原因,叫我在家等着她,如果我跟着她去,对谁都不太好,她还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
好吧,我说。
不会太久的,我会很快回来的,记得要想我啊!她说。
那天下午,她上了她主人的车,一家人就这样走了。没走多远,我就从草堆中冲了出来,其实我可以追上去的,但是我没有,她说过她会回来的,我相信她,她会很快回来的。
“再——见——”我向着空气用尽全力大声喊。
很久我都没有回过神来,我望着她主人那栋空荡荡的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回到家,失魂落魄地瘫在沙发旁,主人正在到处寻找黑猫,她问我有没有看见他,我摇了摇头。主人很担心他,便出去找他了,一直从中午到下午都没有任何消息…
傍晚时分,黑猫哀叫着瘸着腿出现在门口,坐在沙发发呆的主人马上跑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
主人抱他上阳台,阳台上放着早已准备好的小鱼干。看着他吃了一会儿小鱼干,主人就走开了…
“你怎么了,不开心?”他突然停下嘴,好奇地问我。
“嗯…因为...公主走了...他们一家人都走了...”我低着头说。
“公主?哦,是她呀!为什么走了?”
“他们一家人都去旅游了,然后把公主也带走了...”
“别难过,她会回来的...”他安慰地说。
“我知道!但现在一秒钟见不到她,我心里就空荡荡的!”说完,我望向公主家那空荡荡的房间。
空气安静了一下。
“明天,我要去找她!”我坚定地说。
“我挺你!”他微笑地看着我说,然后从阳台上跳了下来,和我肩并肩坐着看夜色。
“你...笑了!我真不敢相信,你这家伙居然还会笑!”我惊喜地说。
“额...笑口常开,好彩自然来嘛...”
我会心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主人早早出门跟那个男人去约会了。跟那家伙告别后我就开始出发了,刚走几步,我就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家,或许,今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沿着公主离开的方向,一路狂奔。
我不停地奔跑,但是我并不知道公主她去了哪里,从离开公主的第一秒开始,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我的心在这条“路”上已经崩坏了,尽管它在某个时刻曾愈合过。我的心再一次重创了,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迷惑,但我告诉自己,无论多么迷茫,都不要对世界感到失望。
我不知道我会走到哪,但是只要我一直走,我一定会到达彼岸的。
“公主,公主,我的公主…”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呼喊着…
“你瞎啊,跑那么快想死啊!”
我不小心撞到了什么,连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我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清醒后我连忙道歉。
等我看清楚了那个被我撞的家伙,我便惊讶地叫了出来:“是你!”
我被抓,困在笼子里,快要死的时候,是这个黄毛家伙救的我,他带着五个家伙一起来救我。很久之前,我跟他们六个家伙打过一架,六挑一他们都打不过我,因为这次打架,我的第一个主人就给我套了个链子,限制了我的自由。我和他聊了很多,也知道了那次逃亡前前后后发生的事…
他说那天他找不到吃的,就跟踪了一个拿肉肠的人,本想趁那人不注意就扑上去将肉肠抢过来,但是经过我家门口时,发现那个人走进了我家,他发现不对劲,就在外头看着。他亲眼目睹了我被那两个坏人弄晕,并且还疯狂地踢我,那两个坏人把我关进他们事先准备好的笼子里,就快速开车离开了。他一路跟随着坏人走了好远好远,为了防止迷路,他还做了标记。当看见我被运到那个陌生的中年人的地方时,那个被我咬小腿的人便先离开了,剩下的那个坏人便开始和陌生的中年人在那里做着交易。他趁着这个空隙,立马原路返回,召集了之前一齐和我打架的家伙们,一起来救我。至于为什么来救我,他说他不能见死不救。
我的心里很暖。
逃亡成功后,我又晕了过去,无论他们几个怎么叫我都没有反应,后来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背着一个箩筐经过这里,他们便藏了起来。他说那个女人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就没有冲出去伤害她,她将我抱走,他们便一路跟随,一直跟到她家,因为不知道我的情况如何,他们便在外头等了好多天,直到看见我能下地走路,安然无恙后他们才离开…他们之后分开了,各自在各地流浪,偶尔会聚集在一起,去偷点吃的,再之后大家又会分开…他们最近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大家有大家的生活,挺自由的…
自由…我反复地想着这个词…
“哦,对了,你还记得我家在哪里吗,就是那个有一个小女孩的家…你应该记得吧…我被坏人袭击的那个地方…”我急切地问他。
他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应该还记得…”
“能不能带我去?求你了…”
“这什么话,我们都谁跟谁呢,这种小忙我肯定会帮的…跟我来吧…”
我们走了不知多久…
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后,很多回忆忽然又回来了…我隔着栅栏望着在屋门口玩耍的小美,差点就要冲了进去,但是我停住了,因为我看见了一只和我一样毛色的大狗,那只大狗正在和小美玩,小美喊那只大狗叫大黄,小美的笑容依旧很甜…
我…我…我……
我全身都在颤抖着…我感觉我的心跳就快要停止了…
我对着天空大吼了两声,然后疯了一样地跑开了…
身后传来了小美的声音:“大黄!那才是我的大黄,我的大黄,你快回来——”呼喊声变成了哭喊声…
我拼命地跑…
我不能回头,我绝对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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