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废都前方大路尽被封锁,
那么他们就从地下向前挖掘。
红豆年心想,天无绝人之路,而这样聪明的方法,想必也只有他能想出来。
经年征战已令废都地面塌陷,四处扬沙,数里外不可见人。饶是废都的弓卫眼睛再犀利,也无法看到躲在断壁后他们的情状。
红豆年拉过三只老鼠的肩膀。
他们四个脑袋对脑袋凑到一块,三只老鼠贼一样地盯着他,而这时红豆年手上多出张千两银票。
三只老鼠尽皆惊讶。
“你何时竟有了这么多钱?”仓鼠问。
仓鼠是这三位中最喜搜集珍宝的,而钱能兑换宝贝,所以他最先咽下一口口水。
红豆年见仓鼠喉头一压,知道对方心痒,便将这张银票给了他。
“可是,你别想就此和我们撇开关系···”仓鼠将银票抄进口袋道,“红豆年,我三人家传的宝弩被你弄坏,岂能善罢甘休?”
“在下晓得。”红豆年摆手。
他续道:“在下将这张银票奉送给三位,只求地走鼠兄能在这里挖个地道。”
地走鼠愣愣,踩地,捉摸半晌,道:“实在简单。”
他抄起背后的纤细小铲,弓身,在地上排开各种工具。
这时,玉姑娘走了过来,她看了看地走鼠那一套工具,接着不屑道:“你竟是盗墓的?”
地走鼠手轻轻搭了下自己唇上的胡须,怒道:“盗字多不好。这叫,摸金。”
玉姑娘仰天大笑,“自欺欺人,毕竟鼠辈。”
地走鼠怒而伸铁锹拍向玉姑娘腰臀,而道姑眉峰一挑,喝一声“下流”将拂尘一卷,卷住他那铁锹。
红豆年只得拉过心傲的玉儿,请地走鼠继续工作。
玉儿的手拉住红豆年,忽而看向他手指。
“怎么?”红豆年问。
她脸红道:“小年,以前,第一次握住你手时,你那手指侧面还生着厚厚的茧呢。现在却光滑成了这样。”
红豆年微笑道:“当时还喜欢摸铁器。”
他搂她细腰,“现在却只喜欢碰可爱的东西。”
他忽而发现小和尚在看着他们,这个神照,竟不以为意。
“小和尚倒看得开。”他道。
神照合十道:“红豆施主又非佛门,岂能扰烦?”
红豆年心道:“只怕是我会扰烦到了你。”
这时地走鼠忽而拍了下脑袋。
红豆年看看地上的缝,怒而将地走鼠从地缝中扯了出来。
地缝很窄,也只有像地走鼠这样精瘦的人才能进去。
地走鼠道:“我三人孤独惯了,忘记将地道修得大了些!”
他们早就忘记,原来红豆年他们不会缩骨之术了。
红豆年道:“既然你们三位现在不再孤独,就快将地道修大些,否则,刚刚我虽给了一千两,却要还我五百两!”
三只老鼠一齐道:“休想!”
红豆年知道自己成了大爷,于是开心地往地缝上一踩。
不料,地下却是中空,他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神照眼疾手快,扳住了红豆年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拉住了玉姑娘。
神照想把红豆年拉上来,不料听见红豆年咦了一声,接着一股怪力将他也扯了下去,而玉姑娘脚还没站稳,又被神照拉了下去。
红豆年四周一片漆黑。
他手一扬,却摸到了玉儿松软胸膛,玉儿以为是三只老鼠暗中轻佻,扬起手掌,待要掌击,只听红豆年道:“抱歉,是我。”
红豆年手撤回又一扬,这次却摸到了神照光光的脑袋,接着又撤回,道:“看来,在下和佛、道两家有缘。”
此时,三只老鼠也顺着暗道滑了下来,地走鼠毕竟擅长盗墓,此时告诉众人不要打火。
“为何不能打火?”梁上鼠喜欢天空,喜欢呼吸新鲜空气,此刻到了地下,只想看见光。
仓鼠对他家大哥道:“倘墓中有骨尘,见火便能爆炸,你我尸骨无存。这种事,还是小心。”
红豆年问仓鼠:“莫非,你也喜欢摸金?”
仓鼠冷冷道:“我喜欢金,不喜欢摸金。”
这时,地走鼠抬起下巴,仔细地嗅着空气。
接着他打开了火折。
红豆年哭笑不得,“刚刚不叫打火的是你,如今打火的仍是你,想不到地走鼠兄还喜欢弄虚作假。”
地走鼠淡淡道:“这里不是墓,刚才我已闻过。”
红豆年抬起头,发现玉姑娘的脸仍旧通红,便轻轻道:“走罢。”
原来,这里是条新开的地道。
地走鼠卖弄起学识,指着地道两侧,“这里未生青苔,而土质和上方一致,只说明,这条地道是被人新近挖开的。”
“可是,既然是最近才挖开的,那么会是什么人挖了地道呢?”玉姑娘问。
她睫毛轻挑,她本是对着红豆年说话。
可红豆年此刻却显得十分沮丧,他的腰也不直了。
“小年,你怎么了?”
红豆年道:“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到了从地下走的法子。”
道姑拿起拂尘扫扫他的脸弄得他十分痒痒。接着,道姑道:“你已很聪明啦!”
这条地道挖的很窄,想必挖掘地道的人也行事匆忙,地走鼠看着挖掘痕迹,忽而赞叹这人手艺精湛。
“这挖地道的心思倒细腻,倘换了我,还挖得这样窄,大抵会塌方。”他道。
这时,神照忽而发话,“什么气味?”
众人听小和尚这么一说,也闻到了一种古怪的气味。
三只老鼠最擅长此事,这时,梁上鼠拍拍手道:“是酒糟的味道!”
仓鼠道:“莫非,这里还有酒?”
红豆年道:“真是如此,这里怕不是个藏私的酒窖。”
他们继续往前走,角落里瞥见两只葫芦。
原来酒糟的气味就是从那葫芦里散出来的。可是酒葫芦却是空的。
这时,神照忽而拍了拍手,眉间舒展,快乐,好似碰见喜事。
红豆年拍拍他脑袋,“小和尚又不喝酒,有何喜庆的?”
神照道:“我知道这地道是谁挖的了。”
小和尚拿起酒葫芦,“是我那朋友。”
“你那朋友?便是你此行要去探问的那朋友么?”
“不错!”小和尚道,“我那朋友就喜欢往酒葫芦装酒。”
“奇怪!”地走鼠摇着头,“喜欢喝酒心思还能这样细腻,这样的人,真奇怪。”
红豆年取笑道:“老鼠当然不知道人。有时候,心思过于细腻才喜饮酒。”
“可是,”玉儿指着满地的葫芦,“这人也太能喝酒了吧?”
他们越往前走,酒葫芦就越多。
红豆年对神照说:“想必你那朋友在这里花了不少功夫,在黑暗中一边挖掘一边喝酒,倒也有情趣。”
他忽而道:“小和尚,你这朋友,叫什么名字?”
神照淡淡道:“龙之剑。”
听到龙之剑这个名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好像在说“是他”。
三只老鼠眉头紧锁,玉姑娘眼睛朝上好像在回忆什么,而神照微笑。
红豆年,则云淡风轻地问神照:“龙之剑···这人不是江湖公认无剑不欢的剑鬼么?他到废都来干什么?”
神照道:“小僧也不知道。”
红豆年戏谑道:“也许是想喝喝皇城特供的龙涎酒。”
神照见红豆年侮辱自己的朋友,便也道:“龙先生爱酒,就像红豆施主爱红豆一样,红豆施主为何不将红豆撒进酒里喝呢?”
红豆年淡淡道:“那会是何等怪味,我也不与你在这里叫叫喳喳,因为路已经到尽头了。”
神照道:“恐怕没有。”
他指着地上的酒葫芦,“因为葫芦还没丢完。”
这些酒葫芦看似奇怪,但却总摆在正确的位置,好像龙之剑知道自己的地道会被人发现似的。莫非,龙之剑知道自己此行有凶险?
已有许久未见龙之剑丢下的葫芦,地道也走向了尽头。
他们走出了地底,复见天空。天,虽看起来仍旧乌云遮日,但金鳞已显出一边。只是黄沙也多,身后是高大倾斜的废都。
玉姑娘若有所思地看看身后那废都,想着守卫废都至死的将士,心中喟叹。
见玉姑娘略带悲哀,红豆年轻轻托住她的腰,道:“要向前看。”
可是除了沙暴声和他们的说话声外,废都又爆发出了一种刺耳的声音。
那是利器破空的声音。
从废都最高楼的顶,射来一只血红的东西。
红豆年、玉儿、神照、三只老鼠一同看向那断空飞来的物事。
玉儿问:“那是什么东西?”
红豆年冷冷道:“什么都不是,回头罢。”
于是,一行人一同回头,再不顾那从废都顶杀来的物事。
物事由远及近,变成柱状,霎时由短变长,原是一柄血红铁戟。
铁戟仍在空中,而废都城门顶落下一人。
那人着血红甲,悬空踩于戟上,人枪同时踏落在黄沙上,发出江水涨潮大势般轰鸣。
那是个九尺甲士。
他透过面盔的声音已经十分沧桑,大抵已许久未讲话。
而红豆年他们仍旧背对着他。
“转身——”甲士向着他们道。
甲士未发怒,但却胜似命令。
红豆年一行,回头。
红豆年手心已攥有三颗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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