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新生》连载之肆
——求学2007:我的鲁迅文学院
文/童喜喜
题记
鲁迅文学院,简称鲁院,官方简介为“中国唯一一所国家级的以联系作家、服务作家、团结作家、培养作家为宗旨的教学与研究机构”。
2007年春,我被湖北省作家协会推荐,进入鲁迅文学院第六届高级研修班学习。
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第一届儿童文学作家班。聘请的老师当然都是各个领域的一流专家,全班53位同学的背景也精彩纷呈:论地域,大家的家乡囊括了全国所有省市自治区直辖市;论年龄,大家的年龄囊括了20多岁到50多岁的各种年龄段。
虽然当时我还处于自闭阶段,在为期3个月的深度研讨中,和全班同学中有语言交流的不足10人,还缺席了诸多交流活动,但我没有缺席一节课,每次上课都坐第一排。
在那一次学习结束后,我又找到相关老师申请继续下一届研修班继续旁听学习。可惜这个已被批准的申请,执行时不尽如人意,最后只是被允许象征性听了几次课而已。
即便如此,这一年,我已经清晰意识到:我其实不仅仅是“个体之我”——这次所受的教育,让历史、中国等这一类“大词”,第一次在我心中活了过来。
那么,我还是谁?我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在这一年,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鲁院在哪里?在首都北京,在朝阳区的八里庄南里17号。
鲁院应该在哪里?对这样一座文学圣殿建造于此,从他人的文字、旁人的言语间,无数次听到疑惑。八里庄南里,介于四环、五环之间;不在大街旁,反在小巷中;丝毫没有国际大都市的繁华,丝毫没有属于文学的圣洁崇高,倒极其类似于八十年代的乡镇。
可鲁院,为什么就不该在这里?
我无数次穿过小饭馆、烟摊、成人保健用品店,看到三五成群在街边休息的民工,越过那些疲惫茫然的眼神,走进绿树浓荫的鲁院,走进平静安逸的生活。
我无数次穿过教室、整洁的大厅,经过饱食终日、捕鸟取乐的猫,走出鲁院,走进逼仄的街道,走近劳作的人群,走近尘土飞扬的工地,走进水深火热的生活。
并非琼楼玉宇才是殿堂。真正的文学之殿,本就应是尘嚣中的不灭光芒。
文学来源于生活,是对自我的修炼。——此前的三年,我始终坚持这点。为此,我这些年里刻意地避开人群,到山区,到小镇,即使回到城市里,也深居简出,一直与所谓的文学圈子保持距离。
而鲁院让我看到了硬币的另一面:兼收并蓄与坚守自我,同样重要。
起初,我甚至不能相信我有机会来到鲁院。在湖北省作协无法割爱而齐齐推荐的五个人选中,我是唯一的非中国作协会员。能来到鲁院,这对我来说是个惊喜。可现在回想在鲁院三个月的生活,我的脑海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片段:教室第一排最右边的角落里,我挑的那个能最清楚地听课而最不被人注视的“宝座”;宿舍里那张不大的床上,我始终缩在那里,把笔记本搁在腿上……
至于其他,那被我称为“洗礼”的课程,我却无法再详细讲述它们给我的感受。天文、地理、美术、音乐、舞蹈等等,无疑是轻易开阔了视野。但对我而言,人类学、社会学、经济学、评论家眼中的文学等方面的课程,尤其有益。对口口相传的历史与文字记录历史的比较、对现今新农村建设的疑问与提议、对类似黑煤窑事件原因的深层剖析、对成人与儿童两个世界的对照……它们为我直接推开了看这个世界的新窗口。我真希望上午下午都有课,每天都有课!
现在,这三个月的所学,几乎已经溶入了我的血液中。我已不能分辨出哪些来自于之前我对生活的思考,而哪些来自于老师的授业。更或许,正因授业解了我所思之惑,鲁院的课,才让我如此热血沸腾。就算是那“邓小平理论”一课,事先我抱着“这次学习一定要全勤,不想听的课就作为是修炼耐性”的想法按时去听,等听到讲台上那位古稀之年的中央党校教授讲起张闻天的事迹,突觉心中雷声隆隆,而周遭寂静。我不由得泪流满面。
是的,你只有在鲁院的课堂上,才会为这样的事而哭。只有面对面听着这样亲历过历史的长者讲出,这些历史人物才不再是故事,而是有血肉有爱憎的朋友。
也就是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鲁院的魅力。
她提供优渥的生活环境,无微不至的照料,将你的生活琐事彻底过滤,正是为了营造出这样一个纯粹的精神空间,让你彻底沉浸其中。只有在这样的空间里,你才可能听到心灵深处哪怕最细微的回响。与此同时,她用课堂上面对面的方式,建立起通向不同时代间的通道,这些通道中,奔流着中华民族一代又一代人的热血。她将我们原本以为离我们遥远的历史,还原为普通生活,并力图促使我们将自身融入其中。
这就是鲁院。
这才是鲁院。
我已习惯了游子的生活,就更没想到这三个月的鲁院,会让我有如找到了灵魂的故乡。三个月里,我没有留下与任何老师的合影,但老师讲课的笔记,以及我的听课感想,我却记录了十余万字。我们这一届学员面临毕业,哭声一片时,我成了例外。不仅因为我的性格更乐于以文会友,更大的原因还是:我在计划着重返鲁院。
对这个世界,我有太多谜团。现在仍然如是。我很想去探索,却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里无从下手。在鲁院三个月,我悄悄从老师手里接过了几把钥匙。可我贪心,我还想从更多老师那里拿到更多钥匙。
尽管有师长善意提醒我此事并无先例,可我还是那般信心满满。当我千里迢迢重返那小院时,我几乎认定她就是守候游子的母亲,永远向我张开双臂。
可生活就是高于想象。
若不是这次返回,我永不会知道,要重返鲁院的课堂会让那么多师长为难。而之前三个月中的那种纯粹,那种庄重而圣洁的氛围,更是永不可能重现。
也许,我应该让我的鲁院时光,回放到8月9日吧?与同学们告别的朦胧泪眼相对,我一直笑,一直笑,乐得简直没心没肺。定格在8月9日,以笑容结束,一切似乎比现在完美。
可既能依稀看见前面的火光,又怎能不前行?即使到达火光的所走之路与常人有异。大家都说异想天开在作品里可行,在按规矩成方圆的生活里,势必会碰壁。生活和生命本身,为何就不能是因天马行空而璀璨的作品?在生活里碰壁并不稀奇,更没什么大不了。生命的火花可能正是来自于碰壁。而一旦穿过铁壁,兴许就走出了新的路。
无论如何,我那三个月里用完大半的鲁院听课笔记本,在这特殊而来之不易的第四个月,又记下了新的一页。
而“鲁院在人一生中最多只有一次机会”之真义,因了这段返回听课的特殊经历,鲁院历届学员中,我当是体会最深者。这,就是种收获。之前的三个月,正因此愈发显出它的弥足珍贵。
当然我更清楚,尽管鲁院课堂已经如此包罗万象,存在于教室里的“万象”依然有限。只有生活,才是更大的课堂。每个人都必须成为自己生活的老师,打造出这个世界属于自己的钥匙。
那么,再见了,鲁院。下一段,就从今天起,从你这里启航。
听说,一年后鲁院将迁往新址。听说,新址环境之肃穆优美,远非现在的八里庄可比。
可鲁院,我的鲁院,我心中的文学之殿,你永远在沸腾的生活里,在这乡镇般的八里庄。
儿童文学作家 | 教育专家 | 资深公益人 | 童喜喜著
《十八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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