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刃

初秋，山城在寂寂寒夜中沉睡着。蜀汉第二代相府就在这座山城中。此刻，相府的二十四处曹属衙所依旧灯火通明，官吏往来不绝，或站或立的人影在纸窗上游走。研磨之声，翻册阅卷之声，指头敲击案头之声，争吵之声，毛笔在纸上快速书写的刷刷之声，不间断的从相府大院各个侧室中传出。

相府后院有座高楼建筑，这便是蒋琬安寝处。二层、三层跟夜色混成一团，看不清轮廓。这上面住的是大司马蒋琬的妻妾幼子。一层的东侧小室亮着灯，一个披搭衣袍的巨影投在小窗上。

屋内，颤颤的灯火下，蒋琬斜倚榻上，翻看一卷图本。他的双颊深深的塌陷着，颜色苍黄，皱纹纵横如壑。一脸树根般曲糅的胡子白了七分。他的两只胳膊藏在被子里，只在看完一页时，才伸出一只手去翻卷册。

蒋琬已经病倒一个多月了，现在稍稍好转了一些。但，还不能下床自理。部属大都不愿以国事烦扰之。然而，忧心国事，虽在病中，他仍不敢放逸。

每日不管早晚，只要醒了过来，觉得有了精神，便叫人送来公文，亲自批阅检查。书童总是借着送水，进来催促蒋琬休息。蒋琬听到书童催促，便笑着说：“我已经全天在榻上了，哪里还需要再睡呢？”

到了寅时末，蒋琬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是从阴平传过来的一份奏议。本来昏昏欲睡的他，看见了这页上的字和署名，眼睛突然一亮，轻轻笑出声来。他猛地坐直了上身，两只手同时扬起来，一手抓起册本，一手敲着册子，不觉说道：“十日内，子若不来，日不东出矣！”说完，蒋琬掩卷熄灯，怀着一种希望，欣然入睡了。

公元246年（丙寅）七月（丙申），蜀汉延熙九年，魏正始七年。武侯过世已有十二年了，然而，蜀汉积极建设，谋求兴国诛异，御临万邦的决心没有稍减，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这变得尤其殷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