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新凤霞的《我和吴祖光》,新凤霞当年唱评剧红遍大江南北时,还是目不识丁,她为了能增长知识,唯有办法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婚姻上,她要找一个:有学问的,在事业上能对我帮助,而且还很善良,可靠、敬佩的人,做我的伴侣。她如愿以尝。我心想,新凤霞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这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到找的伴侣是什么样的,真是智慧过人,这时我又想到我的二姑妈,二姑妈当年十三四岁的年纪当然不懂要找一个有学问、能帮她,可靠、可敬佩的人,当年的二姑妈只知道想继续读书,有一个人只要二姑妈愿意嫁给他就供她读书,她并不懂婚姻是什么,她只要能读书,其他都不明白。
我的二姑妈个性非常好强,对我们家人十分照顾,对晚辈们更是十分关爱,我们都很尊敬她。但二姑妈也是从小吃尽苦头长大的。
那是刚解放的时候,比父亲大四岁的二姑妈,刚念完小学就辍学了,因爷爷是地主逃去了香港,我奶奶带着未成年的大姑、二姑、我父亲、叔叔、还有祖奶奶,说是地主,其实穷的连锅都揭不开,家里没有钱,吃不饱饭。十二三岁左右的二姑妈就开始干活帮助家用。二姑妈读书时品学兼优,非常热爱学习。
为了分担家用,二姑妈十几岁的年纪,去挑沙子打零工,用簸箕从河里捞沙子,挑到十几公里的工地,一百斤两毛钱,为了能多挣一毛钱,硬生生的多挑五十斤,挑不动一步一步的挪,走一小段就停下来,双肩都磨破了,终于挑到目的地,过称的叔叔看到她幼小的年纪却硬要挑这么重的担子,好心地问她:“你这么小就挑这么重,怎么不读书啊?”二姑妈听了鼻子一酸,泪如雨下,而后心里暗暗下决心,如果有机会还是要读书。
怎么才能继续读书呢?姑妈想:家里因为是地主成份,母亲很多工作都不能做,只能给别人带孩子养家糊口,上有八十岁的老奶奶,下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看来靠家里能继续读书是无望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办?我奶奶看着女儿心里的渴望也是万般无奈。
后来奶奶一个熟人,过来找奶奶说媒:我们矿上文工团有位教导员,二十六七的年纪,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工资收入也还可以,如果把你家二姑娘说给他,这样也可以减轻一下你的负担。奶奶跟二姑妈商量这事,开始二姑妈并不同意,到底自己还太小,不想婚姻的事,但是奶奶说:“你一直都想继续读书,也许他能帮助你!”这样二姑妈才同意去见见这位教导员,也就是我后来的姑父。
姑妈很勇敢,自己一人走山路几十里,去矿里见教导员,心里有一个愿望:只要对方能送我读书我就同意!终于见面了,对方个子不高又瘦小,皮肤黝黑,看起来比较显老。长的标致俊俏的二姑妈哪里看的上眼?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受的苦和心中的愿望,她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要能送我读书就同意!”教导员说:“只要你能考上,我就送你!”于是二姑妈复习考上中学,教导员除了帮交学费,每月还给二姑妈寄三十元生活费,那年代三十元钱还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二姑妈每月只给自己留十元生活费,二十元全部寄给奶奶做家用,时时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的生计。
二姑妈读书很用功,成绩很好,又能歌善舞,在学校里很活跃,但因为她是未婚夫支持读书,这消息传到学校,说成什么她未婚夫又老又丑,都有四十岁了胡子拉岔(很多胡子的意思)的,学校里的同学有对她同情的,也有瞧不起的。于是二姑妈很想摆脱这桩婚事,自己努力读书将来有出息,要找自己相爱的人结婚,更给教导员写信:“你对我的恩情我永生不望,你供我读书的费用,我工作后都悉数还你。”教导员因为很喜欢二姑妈,当然是坚决不同意,于是跟他的朋友们商量,别人出主意:“你要是跟娟子(二姑妈的名)成了真夫妻,她想甩也甩不掉你了!”于是一次放假二姑妈回家,教导员设下圈套,于是二姑妈跟教导员就成了真夫妻。几个月后二姑妈小小年纪肚子就开始隆起来,正值学校里参加演出表演,二姑妈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把肚子用布条使劲缠起来,继续参加排练演出。以至后来二姑妈最大的孩子就是我的大表姐发育不良,面貌漂亮但身材矮小。
二姑妈还曾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可是她附近发生了一件事。二姑妈学校对面的师范有一个女学生,也是未婚夫送她读书,但后来反悔了,那男人约女学生出外吃饭说谈谈,好聚好散,在送她回去的路上,经过黑暗的地方,男人将女学生谋杀了。这事发生后,二姑妈吓的不行,也怕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后来肚子越来越大,也不能再读书了,二姑妈只能与姑父完婚,从此相夫教子。
其实姑父相貌虽不是二姑妈理想的人,但为人诚恳善良,很有才艺,在单位里是文艺骨干,吹拉弹唱样样都是能手,带领文艺工作者编排的节目很受欢迎,在单位里很受器重,因为是孤儿,在那个年代是叫根正苗红,政治运动也都没什么牵连。二姑妈和姑父成家后,二姑妈当家,里里外外姑父都听二姑妈的,所以二姑妈能更好的关照娘家的人,姑父对二姑妈关心陪至,家庭生活也很和睦。
二姑妈和姑父后来的几十年生活中,共育三女一男,他们一生风风雨雨走来,有苦有乐,快乐还是比痛苦多,虽不是相爱开始,但在婚后的家庭生活中逐渐有了感情、亲情,还是幸福的。
姑父在十多年前已经去世,二姑妈快八十了,但她的思维敏捷,很爱看书写信,关心时事,对我们晚辈更是关心、操心,身体也很硬朗。
二姑妈这样一位弱女子,在那生活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在残酷的现实生活中,为实现能读书的愿望,敢于利用自己女性的特质,去力争机会,实现愿望,也是很勇敢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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