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的大姑和我姥姥家是隔壁。
是我们村子里极其霸道和跋扈的女人。发小家族庞大,据说这个女人和发小的整个家族都闹翻了!没有一个人得意她。
原因有二,一个传说,是她克死了发小的姑父,一个传说,她当年在发小奶奶去世时,和发小的婶子们争夺一个价值不菲的手镯,闹翻了。
发小奶奶有9个子女,发小的大姑是老大。
记忆当中,自从姑父去世后,她家再也没有人登门。
每天,就看见她蹲在院子里咔咔的洗衣服,似乎每天有洗不完的衣服。有时候,发小大姑就学着发小奶奶的腔调,唱起了《寡妇哭坟》……
唱着唱着,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进了洗衣盆,后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老太太,怎么这么狠啊!撇下我一个人,把手镯带进棺材,也不愿意给俺啊!
给我的感觉,大姑除了爱财,别的方面都挺好的。
大姑家虽然一年也没有几个人登门,但大姑还是勤快地把院子拾掇的利利索索。
由于几乎没人去大姑家,大姑家好吃得很多,没人吃,发小和我们一帮小朋友一到过年过节就去蹭好吃的。大姑虽然传说比较吝啬,对我们小孩子还是比较敞亮的。
除夕当晚,大饼干泡麦乳精,山东高粱饴……让我们上炕脱鞋,可劲吃。
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炸裂成了一个个干瘪且呛人的鞭炮尸体。
每个人家都开始下饺子,大姑开始给我们小孩子包饺子。没成想,大人们在外面喊我们了,于是我们就谢过大姑,回自己家了。大姑当时失落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吃完饭,我们再来玩的时候,大姑就在街口烧纸了,眼泪哗哗的:俺的娘,俺的娘啊……你怎么走得这样的早啊!你可知道,我一个人怎么能活啊……边哭,边唱腔。哭到伤心处,我们给她扶进了家门。
大姑哭到越发的伤心了,直接扑在炕上:俺的亲娘啊,你不就是给我留个念想吗!
然后,大姑突然爬起来,翻弄她的木箱子,从箱子底下翻出了一个手绢,手绢里拿出一对银镯子。又开始哭丧:俺的娘啊,俺就想留一个念想啊!
总之,记忆中,整个家族和发小的大姑都断绝了来往,似乎就是因为这对银镯子。
发小和他们家族的晚辈,对大姑还是可以的,过年过节都拎着东西走动。
那一年,发小在哈尔滨买房子首付缺5万块,自己张口管大姑借,大姑没犹豫,直接给汇了10万。
发小叔叔家的妹妹上大学,大姑给拿了三万。
大姑说,我都快死的人了,也没孩子,留钱有啥用。
后来,大姑在哈尔滨住院,病危,发小整个家族都去了。
发小爸爸和医生掉眼泪:俺姐姐还能活多少时间。
医生的意思很婉转,回家疗养吧。
后来,发小家族一个大爷从山东老家特意赶来,给发小家族开了个会。
给发小大姑做了个翻案:
1、不管大姑怎么豪横跋扈,人家老太太是她伺候走的,也算是个孝女。
2、老大(大姑)本来就不是你们张家的人,是你妈妈(发小奶奶)捡来的,对你们张家够意思了。
3、发小的姑姑有资格继承妈妈的手镯,手镯本身也不值钱,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值钱,你妈妈当时走的时候也是想留给大姑娘的。
4、这些年,大姑给你们家孩子们花了多少钱,能买多少个手镯!你们也太过分了!
据说,那天晚上,发小家族的人都趴在大姑家的炕上哭。听发小说,那个晚上,大姑躺在炕上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后来,发小爸爸问,姐姐,你还想吃点啥。
发小大姑很干脆地说了一句:我在你们老张家……伺候一个病秧子(发小大姑父胃癌)伺候了7年,伺候老太太伺候了11年(发小奶奶瘫痪),我得到了一个手镯卖不上100块钱,就因为这个,你们一家子5年没登我家门。
我现在想吃一碗面条,谁要是能给我煮个面条……
据说,发小爸爸和二姑,三姑给煮了一碗面条,端到炕上,大姑看了一眼就咽气了。
发小大姑的房子,现在还留着,坐落在黑龙江密山市某农场20队。
发小家族一到春节,就有个习俗,在大姑家做上一顿饭。
发小爸爸经常给发小讲起大姑的故事。说小时候,家里人口多吃不饱,大姑就把自己的地瓜分给弟弟妹妹们吃。
三姑和四叔要上学,大姑就下来不念了,割猪草供他们念书。
有一次,在发小家过年,半夜饿了,发小半夜起来下面条。
发小爸爸在院子里烧纸,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进烧纸灰里:你大姑养活了我们姊妹8个,我们连一碗面条都没给她煮过,你们念书,买楼都是你大姑接济的。
我们当年就因为一个手镯……
发小爸爸去世时,嘱咐发小:
有时间,多上你大姑的坟山磕上几个头,就说,他几个弟弟妹妹对不起她。
她把我们当亲弟弟亲妹妹看待,我们从小就没关心过她,俺们一辈子心里头都过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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