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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里花落知多少

作者: 朱小野 | 来源:发表于2020-07-18 21:35 被阅读0次

    作者:三毛

    ----------------以下摘录---------------------

    母亲踏着的青石板,是一片又一片碎掉的心,她几乎步伐踉跄了,可是手上的重担却不肯放下来交给我,我知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便不肯委屈我一秒。回忆到这儿,我突然热泪如倾,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辛酸那么痛苦,只要还能握住它,到死还是不肯放弃,到死也是甘心。

    ”我跟人家去赖赖看,那种穿漂亮衣服吃晚饭的事情越来越没道理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他这句话里,还是不要再谈下去的好。

    “拉蒙,友谊就是自由,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如果我成了你们的重担,那么便不好做朋友了。”

    这类文字最是二加二等于四,没有游离伸缩,不是我喜欢的游戏。

    事实上清谈哲学最是累人,我倒是喜欢讲讲豆腐和米饭的各种煮法,比较之下这种生活上的话题和体验,活泼多了。

    朋友走了,我这才放慢步子,又过起悠长的岁月来。

    世上的事本来便是恩怨一场,怎么算也是枉然,不如叫它随风而去吧!那天早晨我骑车去小城,在那条街上又见克里斯的格子衬衫在人群里飘着,我加足油门快速地经过他,大喊一声:“克里斯再见!”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来,我早已掠过了,远远的他正如第一次与我告别时一样,高高地举起手来。

    半生的日子飘飘零零也是挡了下来,为什么一提回国竟然情怯如此....我的归去,只是一场悲喜,来去匆匆。

    一个朋友对我说:“我知你最深,不担心你远走,喝过此地的水就是这儿的人了。你必回来。”

    离乡又回乡,同时拥有两个故乡的人,本当欢喜才对,为什么我竟不胜负荷?

    受得泰然,当得起,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在国外,物质生活上从来不敢放纵自己,虽然什么也不缺,那些东西毕竟不是悄然而来,不是平白得到,不是没有一思再思,放弃了这个才得来了那个的。

    将一切交给时间,不要焦急吧!

    人生聚散也容易啊,连告别都是匆匆!

    这一回头,又是一场不盼自来的欢喜。

    不敢去想,不能去想,一想便是心慌。有什么人在悄悄地对我说:这里是你掉回故乡来的地方,这里比你低头动了凡心的地方。

    ”下次有缘再收!只请你不要再说封笔——“我吃了一惊,看见车内执照上他姓李,便说:”李先生,我们的缘分可能只有这一霎,请你千万收费!心领了!“

    众乐乐的事情在我来说仍是累人,而且艰难。

    孝而不顺一向是我自知的缺点,万里游子,只不过归来小歇,在这种事情上仍然做得自私。有时候我也很不明白自己。

    最爱在晚饭过后,身边坐着我爱的人,他看书或看电视,我坐在一盏台灯下,身上堆着布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将那份对家庭的情爱,一针一针细细地透过指尖,缝进不说一句话的帘子里去。然后有一日,上班的回来了,窗口飘出了帘子等他——家就成了。

    这生活少了一份踏实和责任,竟有些迷糊的不快乐和茫然。

    寂寞如影,寂寞如随,旧欢如梦,不必化解,已成共生,要割舍它倒是不自在也不必了。

    我猜为什么一回台湾便有些迷失,在家里,完全的呵护拿走了生命的挑战和责任,不给负责人的人,必然是有些不快乐的。

    ....在我的手中,不能让一个不攻击我的生命丧失,因为没有这份权力。

    前一阵在深夜里与父母谈话,我突然说:“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的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更幸福的归宿。”母亲听了这话,眼泪迸了出来,她不敢说一句刺激我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喃喃地说:“你再试试,再试试活下去,不是不给你选择,可是请求你再试一次。”父亲便不同了,他坐在黯淡的灯光下,语气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他说:“你讲这样无情的话,便是叫爸爸生活在地狱里,因为你今天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使我,这个做父亲的人,日日要活在恐惧里,不晓得哪一天,我会突然失去我的女儿。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要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最心爱的女儿——”....我又一次明白了,我的生命在爱我的人心中是那么的重要,我的念头,使得经过了那么多沧桑和人生的父母几乎崩溃,在儿女的面前,他们是不肯设防地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刺伤,而我,好似只有在丈夫的面前才会那个样子。

    “感谢上天,今日活着的是我,痛着的也是我,如果叫荷西来忍受着一分又一分钟的长夜,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幸好这些都没有轮到他,要是他像我这样的活下去,那么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争了回来换他。”

    请求上苍看见我的诚心,给我在世上的时日长久,护住我父母的幸福和年岁,那么我,在这份责任之下,便不再轻言消失和死亡了。

    ....我的眸子里,闪烁的只是满满的倔强的眼泪,还有,哪一个海也似的情深的故事。

    其实见不见面哪有真的那么重要,连荷西都能不见,而我尚且活着,于别人我又会有什么心肠。

    “云在青上月在天。”

    三毛只是微笑又微笑罢了,看了讨厌得令自己又想杀掉她才叫痛快。

    毕竟对那个地方,那些人,是有一份信赖的,不然也不会要哭便哭个天崩地裂,要笑也给它笑得个云开月出,一切平常心,一切自然心。

    台北是太好的地方,可是我的性情,热闹一时是可以应付下来,长久人来人往总是觉得身心皆疲,那么多的朋友亲人在台北疼爱我,不是宠坏了我吗?虽然知道自己是永远也宠不坏的,可是在台北那样的滚滚红尘里过日子总是太复杂了,目前最需要的还是恢复一个单纯而清朗的日子,荷西在过去六年来教给我的纯净是不该失去的。

    请相信上天的旨意,发生在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出于偶然,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有一个解释。

    ....个人的遭遇、命运的多舛都使我被迫成熟,这一切的代价都当是日后活下去的力量。

    其实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福分,你们的四个孩子中看上去只有我一个好似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可是只要我本身不觉得心酸,便不许对我同情....

    可是为了这比也不会富也不会穷的金钱一再地上法院实是不智,因为付出的精神代价必然比获得的金钱多太多,再说要我一再地叙说荷西出事的经过仍是太残忍。让快乐的回忆留住,最最惊骇伤痛的应该不再去想它,钱固然重要,可是这种钱尚要去争便不要也罢。

    世界真是美丽,变化无常,有欢喜有悲哀,有笑有泪,而我也是这其中的一个,这份投入又多么好。

    我但愿你永远也不知道,一颗心被剧烈的悲苦所蹂躏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也但愿天下人永远不要懂得,血雨似的泪水又是什么样的滋味。

    山河岁月,绵绵地来,匆匆地去。

    ....苦海无边....这一明白过来,结在心中的冰天雪地顿时化做漫天杏花烟雨,寂寂、静静、茫茫地落了下来。

    与人相处无论怎么感情好,如果不是家人的亲属关系,总是使我有些紧张而不自在。

    我们四个人都紧张,都想掩饰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惊骇和疼痛,而时间才过去不久,我们没法装作习惯。在我们中间,那个亲爱的人已经死了。

    说不尽的太平盛世,看不尽的繁华夜景....我置身在这样欢乐的夜里,心中突然涨满了无由的幸福。遗忘吧!将我的心从不肯释放的悲苦里逃出来一次吧!哪怕是几分钟也好。快乐是那么的陌生而遥远,快乐是禁地,生死之后,找不到进去的钥匙。

    “神啊!请你看我,给我勇气,给我信心,给我盼望和爱,给我喜乐,给我坚强忍耐的心——你拿去了荷西,我的生命已在没有了意义——自杀是不可能的,那么我要跟你讲价,求你放荷西常常回来,让我们在生死的夹缝里相聚——我的神,荷西是我永生的丈夫,我最懂他,忍耐对他必是太苦,求你用别的方法安慰她,补偿他在人世未尽的爱情——相思有多苦,忍耐有多难,你虽然是神,也请你不要轻看我们的煎熬,我不向你再要解释,只求你给我忍耐的心,静心忍下去,直到我也被你收去的一日——”

    “伊斯帖,连荷西的死也没有教会你们一个功课吗?”我慢慢地叹了一口气。“什么?”她有些吃惊。“人生如梦——”我顺手替她拂掉了一丝树上飘下来的飞絮。

    而我的心,却是悲伤的,在一个新年刚刚来临的第一个时辰里,因为幸福满溢,我怕的悲伤。

    小地方人情温暖,住上不久,便是深山里农家讨杯水喝,拿出来的必是自酿的葡萄酒,再送一满杯的鲜花。

    结婚以前,在塞哥维亚的雪地里,已经换过了心,你带去的那颗是我的,我身上的,是你。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看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跑上写字板上,先把那片海棠叶子给画得清楚,那朵海棠花——台湾,当然特别画得大一点。

    在这种巨大的力量下,人,看上去变成如此的渺小而无力。

    我注视着那三五个日本女同学,她们那么有守有分有礼又有自信。

    那永远只穿两套替换衣服的她,说明了对于本身价值的肯定。

    在他的人格里,交杂着易感、热忱、锐利、坦白、突破以及一份对待活着这件事情强烈的爱悦。越跟她相处、越是感到这个人的深不可测和可贵,她太特殊了。却是个画家。

    日本同学细川,阅读方面浩如烟海,要讲任何世界性的常识,只有她。

    班上总共那十几个同学,偏偏存在着三分之一的人,绝对没法形容。他们五官普通、衣着普通、思想普通、表现普通,使人共处了快三个月,还叫不全他们的名字。这是一种最适合做间谍的人们。怎么看他们的样子,就怎么忘记。他们最大的优点,就在那惊人的坚持普通里。

    “人,一生最大的事业,不过时放心而已。”

    留大胡子的人,在本性上大半是害羞的,他们以为将自己躲在胡子里面比较安然。这是我的看法。

    心里好似一条干枯的河正被一道清流穿过似的欢悦起来。

    那种深沉却又善良的气质里,有一种光芒,即使在白天也挡不住的那种光辉。

    ....就那么长江大河地谈了下去....

    在灵魂里,多了一份他人没有的真和诚。

    火车,更有流浪的那种情调。

    在这个悲伤透了的城里,被人喊出自己的名字来,好似是一种回音,是十三年前那些呼叫我千万遍人的回省。它们四面八方地跃进我的心里,好似在烈日下被人招魂似的。

    ”可是,我是说——如果,我想见你。这个如果会换的。“

    很多年了,这种感觉生疏,情怯如此,还是逃掉算了,好好的生活秩序眼看不知不觉地被一个人闯了进来,而我不是没有设防的。那些年来,防的很当心,没有不保护自己。事实上,也没有那么容易受骗。

    幸福到极致的那种疼痛,透过影片,漫过全身每一个毛孔,盯住银幕,我不敢看身边的人。

    “那是我给你的亲和力。也是你的天真。”

    “才三天,见面三次。”“傻孩子,时光不是这样算的。”

    一旦见面,大家总是将那份爱,像洪水一般地往人身上泼。对于身体不健康的人来说,最需要的就是安静而不是爱。这一点他人是不会明白的。我常常叫累,也不会有人当真。

    卖一千万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要等多久?我是在跟岁月赛跑,父母年事高了,我在拼命跑。

    爸爸说:“恭喜!恭喜!好能干的孩子,那么一大幢美屋,你将它只合一百六十万台币不到就脱手了。想得开!想得开!做人嘛,这个样子才叫豁达呀!“

    半生的光阴又一次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缓缓流过,黑白片,没有声音的。

    这才觉得,空空地来,空空地去。带来了许多的爱,留下了许多的爱。人生,还是公平的。

    家、人、宝贝、车、钱,还有今生对这片大海的狂爱,全部留下了。我,算做死了一场,这场死,安静得那么美好,算是个好收场了。

    他们那方面呢,怕我忙,不敢打扰,都是有教养的人,就那么体恤来体恤去的,情怯一面。

    吹着台北市冷冷的风,我想,在失去了丈夫的六年半里,在这世界上,居然还出现了一样我想要的东西,那么我是活着的了。

    我看见了,当一个人,信任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被信任的,受到了多大的鼓励。

    ”伞,散,同音,不好吧?“”不,你看,伞(傘)字下面都是小人躲着,百子千孙的....“

    ”要走了,大后天搬,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一日为邻,终生为友,将来,你们来看看我?“

    我,好似置身在一个中国古老的农业社会里,在这时候,人和人的关系,显出了无比的亲密和团结。我累,我忙,可是心里被这份无言的爱,扎扎实实地充满着。

    ”妈妈,人生苦短,比如朝露——“

    人生那么短,抢命似的活是唯一的方法,我不愿慢吞吞地老死。

    爸爸买了亦庄新房子,突然而然的,只为了我说:”如果你们进养老院那我靠谁?“在没有这句话是父母更高兴的了,就因为这样,他们的内心,不会因为儿女的各自分飞而空虚。

    ”祖父、祖母住在哪里,小姑的家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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