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童岁民是影响了我这一生的人,那时的我因为家庭原因,敏感而脆弱,自卑而又胆小。
自卑敏感到了什么程度呢?因为从小失去父爱与母爱,每当同学们都说起自己的爸爸妈妈如何如何时,我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也跟着他们说我爸爸妈妈怎样怎样,就好像我爸我妈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而那时我们村就那么大,同学也都是同村的,肯定都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但可能是因为怕同学们笑话我没有父母,也可能是骨子里对父爱和母爱极度的渴望,而选择的自我欺骗吧。
其实我也说不出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说瞎话,现在想起来,我从小在同学的眼里可能都是一个另类的存在吧,不但神经兮兮,而且又傻又中二。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数学本第一页写“绝笔书”,(就是类似于遗书之类的东西)而且被一个实习的男老师发现,还当着许多同学的面读了出来。
我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了,只记得那个胖胖的长的白白净净的实习老师戴着近视眼镜,一脸讥笑的表情读完我的那篇就着血和泪写下的“绝笔书”后,又面无表情的把本子交还给了我。
还好,在绝望和抑郁中苦苦挣扎的我并没有在当时选择结束生命,可能是冥冥之中有神灵护佑我吧,也有可能是天上的母亲在保佑我,不得而知。
童岁民老师是在我四年级时担任班主任的。他中等个子,清瘦而又蜡黄的脸庞,最明显的特点是右手只有大拇指和小拇指,中间三根手指听说是被压面机压掉了。
每次给我们上课写板书,他都用仅剩的两根完好且灵活的大小拇指夹住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一开始,我常常会担心他拿不稳粉笔,然而,童老师握着笔的那两只手指就如同螃蟹的两只蟹钳一般有力而又稳健。
因而,那种令我担忧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而且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我想,我现在没事喜欢练字有可能也是受童老师影响吧,他只有两根手指都写的那么漂亮,我一个四肢健全的健康人还有什么理由写不好字呢?
哦,不小心又扯远了,言归正传。
我上学时很少请假,一是辛苦养育我们的爷爷奶奶希望我们姊妹仨多学点知识,长大了才有出息,走出农村,也不枉他们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受的这些磨难。
二是爷爷奶奶年事已高,要管我们三个无知又无畏的孙子孙女明显力不从心,在学校里好赖有老师管着我们,不至于乱跑,而发生一些安全方面的事情。
但在童老师任班主任以后,由于我隔三差五就请假而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当时偶尔会有老师家访,我常常请假,老师必然是要了解原因的。
于是,前来家访的童老师从奶奶口中得知我因为患了肝炎,(我的肝炎早已在三十年前治愈了)所以才会经常请假回家看病,同时也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
童老师家访走后,奶奶连连称赞他:“你们童老师真是个好人呀,知道咱家的情况以后硬要给我钱,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他把钱收起来了,咱哪能要老师的钱呢,老师也不容易。”
末了奶奶又告诉我:“童老师还说了,你以后有不会的题随时都可以问他,说他也得过肝炎,注意饮食卫生就行,很快就会好的,让你不用担心,把病看好了再去学校,落下的课他给你补。”
我听了以后心里却一直都想的是:天啦,老师都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了,那我不是之前说的谎都被拆穿了?同学们会不会笑话我?老师会不会也讥讽我?会不会又在学校里每天都听到那句我耳朵都听的起茧的话:“这三个没妈的娃太可怜了,哎哟,太可怜了。”
我只想对世界大声宣布: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而那些嘴上同情别人的人大多都只是一群站在上帝视角俯视不如他们的我们,他们的同情只是为了展现自己比我优越罢了。
因此,廉价的同情不值一提,不要也罢。
说回童老师吧,同我一样得了肝炎,一样蜡黄的皮肤,一样被人怜悯,一样郁郁寡欢。
我病好以后,终于回到了学校,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学。
不一样的是童老师每次上课看我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回答问题只要我举手,基本他都会叫我,而且我答对后他会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回答的很好。”有答错的他也会在课间或者放学后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教我,直到我弄懂为止。
在那一个学期,由于童老师的辅导和鼓励,我的语文成绩有了很大提高。童老师常常会把我写的作文当做范文来读给同学们,甚至有时还会让我自己站起来亲自读给同学们,并在我读完之后带头鼓掌表扬我读的绘声绘色。
我灰色的童年因为有了童老师的鼓励和鞭策而变得多姿多彩,轻舞飞扬。我把不开心全部抛在了脑后,每天就连放学路上都在构思作文提纲,总结阅读文章的中心思想,背诵课文中的精华部分,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成长路上一路高歌。
后来,我顺利升入了初中。
一次去我二姨家走亲戚的时候,我二姨告诉我,你那个老师前几个月前去世了,好像是因为肝炎。(因为童老师是我二姨他们村的)
我在童老师家门前久久徘徊,却始终没有勇气踏进院子,我不知道我进去该说些什么,我还能看到什么,或许只能看到老师的一张遗照吧。
蜡黄的脸,清瘦的模样,音容笑貌,犹在耳边,犹在眼前。
我敬爱的童老师,和那该死的肝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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