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台湾成为亚洲第一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地区,我最先是从高中同学那里知道的。她是个lesbian,那天,她在朋友圈写道:我要去结婚了,大家准备好红包。
当时,我正在读《友爱与背叛:西方同性恋历史研究》。一个日本学者写的西方同性恋史。
《如何阅读一本书》将阅读分为4个层次,最后一个层次叫做主题阅读或者比较阅读。
所谓主题阅读,就是你想象自己是一个学者,或者是硕士生、博士生,你对某个问题很感兴趣,想挖掘它。这个时候你不是为了看书而看书,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阅读。
《友爱与背叛:西方同性恋历史研究》,就是这样一本能够满足读者好奇心的既严肃又有趣的书。
02
“同性恋”一直被视作禁忌,尘封于世界史之中。然而,它就像阴阳中的阴面,一直与人类历史相伴相生。日本历史学家海野弘,首次通过“同性恋”这一条主线,将人类文明进程的重大事件串联在了一起,通过梳理同性恋这一群体内部的羁绊、友爱,以及其与人类情感的终极关系对社会文明的影响,为我们揭开前人未曾问津的世界同性恋历史的神秘面纱。
海野弘1939年出生于东京,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曾在出版社工作,后从事美术、电影、音乐、城市论、花道、小说等多领域的创作活动。他编著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历史系列丛书,如《世界阴谋史》《世界间谍史》《世界丑闻史》等。
简直就是一个严肃八卦爱好者!
《友爱与背叛:西方同性恋历史研究》自然也秉承着海野弘作品中一贯的八卦气质,最大特色在于有趣。作者搜集了大量的史料,对西方从古希腊直到21世纪的男同性恋进行了详实的揭秘,甚至对很多同性恋与政治之间的隐秘关系进行了理论性的分析,相当精彩。
为什么只是男同性恋呢?海野弘在后记中对此进行了解释:“我原本准备了大量关于女同性恋的资料,然而对我来说,在书中单用一章节来阐述女同性恋是十分困难的,我不得不放弃这一考量。或许是我驾驭能力的匮乏,我无力同时在一本书中描述男、女同性恋两个问题,因此我做出了取舍。”
03
作者梳理了几乎所有我们熟悉的有同性恋绯闻的西方豪杰,包括了从古希腊的英雄阿喀琉斯、哲学家苏格拉底,至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到近代欧洲的文学巨匠莎士比亚、伏尔泰、王尔德、兰波,以及二十世纪以来的安德烈·纪德、阿兰·图灵、托马斯·曼等许许多多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使读者从中清晰的看到,在封建主义、帝国主义、两次世界大战以及性意识扩大的20世纪的多种多样的价值观背后,同性恋所编织的网络始终存在并且日渐壮大。
长期以来,同性恋一直被当作禁忌,在人物传记中鲜有人提及。但如今封印已经开启,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同性之爱并非“无言之罪”,“难言之隐”,作为人类的一部分,同性恋应该被载入史册。
在这一点上,我们至少应对日本学者怀有敬意。
海野弘甚至大胆的认为,同性恋不仅反映着人与人的羁绊和友爱,甚或体现着人类最为纯粹、最为原始的面目。
04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想起过去的许多伙伴们,曾经为了弄清楚自己缤纷的情欲和激烈的爱情,千方百计的寻找同性恋影片和小说。
电影《蝴蝶》剧照《霸王别姬》《拉字至上》《春光乍泄》《天佑鲍比》《蝴蝶》《刺青》《极品基老伴》《断背山》《童女之舞》《蓝宇》《孽子》等同志影片,总是反复地看……
《威尼斯之恋》《孤寂深渊》《蒙马特遗书》《上海故事》《我等你到35岁》等同志小说,总在反复地读……
在百度、豆瓣的相关贴吧和小组,一次次的流连。只为寻找认同感,寻找伙伴。
连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由于带点暧昧色彩,竟也成了枕边书。
05
你有副女人的脸,由造化亲手
塑就,你,我热爱的情妇兼情郎;
有颗女人的温婉的心,但没有
反复和变幻,像女人的假心肠;
眼睛比她明媚,又不那么造作,
流盼把一切事物都镀上黄金;
绝世的美色,驾御着一切美色,
既使男人晕眩,又使女人震惊。
开头原是把你当女人来创造:
但造化塑造你时,不觉着了迷,
误加给你一件东西,这就剥掉
我的权利——这东西对我毫无意义。
但造化造你既专为女人愉快,
让我占有,而她们享受,你的爱。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中,有许多类此的突破男女性别局限的诗作,以至于早在1780年,就有学者提出,莎士比亚可能是同性恋者。
虽然有莎翁文学研究者们申辩称,诗中的一些措辞不过是文艺复兴时期对友谊狂热崇拜的表现,并不是在歌颂同性恋。但关于莎士比亚是否为同性恋,至今尚无定论。
莎士比亚是否为同性恋,海野弘并未在书中告诉读者答案。他只是轻轻地写道:
不管怎样,《十四行诗集》终究是一部非常发人深省的巨著,它突破了男女性别的局限,让我们能够在爱的迷途徘徊时获得无限的自由。
06
安德烈•纪德(1869-1951)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是我一度非常喜爱的作家。他曾经创作了拥护同性恋的作品《田园牧人》(1924年)与回想录《如果种子不死》(1926年)。在《如果种子不死》中,纪德叙述了一个年轻人逃离家庭,并且发现自己有同性恋癖的过程。以第一人称泄露这样的人生经历,这在自传史中还是第一次。
海野弘在书中详细叙述了这两部书的出版过程。当时,有朋友警告他出版这两部著作后果将非常严重,他坚定地回答道:
我再也不要这样等待了!在我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这是至高无上的命令,我必须得服从!请理解我!我不得不这样做了!从我的青年时代起,不,从还提时代起,我的生活一直被逃避和谎言的乌云所笼罩,现在,我必须要清除掉这一切!我难受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事实上,纪德的人生并不疯狂壮烈,甚至没有可以称得上事件的事情。唯独他的同性恋身份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或许,正是坦白同性恋身份这件事本身,才让他初次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有的研究出版物介绍,纪德是通过王尔德而了解同性恋世界的,是王尔德将他内心深藏的罪恶感一扫而光。他终于从不断怀疑自己是否不正常的苦恼中解脱了出来,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他开始意识到,同性恋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是正常的现象。
1947年,因其“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的大无畏的热爱,以锐敏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纪德获诺贝尔文学奖。
07
电影《春光乍泄》剧照在很长一段历史时间里,同性恋被视为一种罪恶而遭受惩罚。后来,同性恋又被视为一种疾病,一种病态的表现。医生们老想把同性恋者送进医院。
直到20世纪,近代生理科学、心理学的大发展催生了同性恋研究,同性恋才逐渐解除禁忌,变得不再神秘。
由于20世纪可说是同性恋建构的时代,所以作者海野弘用了整本下册来展开二十世纪的同性恋研究。他将20世纪划分为1930年以前、1930年至1960年、1960年以后三个阶段,分别称之为:同性恋被藏匿的时期、如海市蜃楼般的光芒时期、囊括第二次世界大战过渡性混乱期和1960年后的解放期。并专门讲述了美国的“橱柜”体系和20世纪纽约大放异彩的同性恋文化及昌盛的同性恋解放运动。
海野弘当然也注意到同性恋与20世纪艺术之间的关系,他引用了美国传记作家杰弗里·迈耶斯的《同性恋和文学》,该书指出20世纪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家都对同性恋感兴趣,甚至可说同性恋对现代文学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现在的同性恋作家,与18、19世纪的席勒和济慈那样的肺痨作家相似。这种倒错就像疾病那样,在相当一部分艺术家身上留下了烙印,从社会中分离开来。同性恋思想像肺病一样刺激着创造性的天才。究其原因,作为被社会唾弃的存在,他们在持续的担心、不安、毁灭的预感、孤立和内省情绪的增强中,发起了理性的反抗。
——《同性恋和文学》
08
在现代社会中,同性恋和艺术之间的关系依然是被热议的话题。同性恋是否就一定拥有特殊的艺术才能尚未可知,但在艺术上取得的成就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涤清了同性恋的屈辱感,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当然,何必有屈辱感呢?我相信总有一天,同性恋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性向不是由于勇气,而是源于社会的理解和开放。过去我的同志朋友曾经口出狂言:性别都不同,怎么谈恋爱?!这与其说是勇气的表现,不如说是压抑到极致后用力过猛的矫枉过正的反叛。
事实上,现代医学已经证明,任何人都秉持着异性恋与同性恋的双重特质,关于同性恋者的人权问题,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所以在书的最后,海野弘特别表明:同性恋者不应归于特殊人群,同性恋研究也绝不是种族研究!
想想吧,我们怎能不为台湾的开放和包容而激动而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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