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这个字眼,以及它带来的错综情感,自从疫情以来,便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2020年新冠疫情在澳公布之初,我碰巧开始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白雪乌鸦》 – “一百年前,一场鼠疫在东北大地蔓延,共有六万多人为此失去生命;仅有两万多人口的哈尔滨傅家甸,疫毙者竟达五千余人!” 其时其境,读来顿觉时光倒退,感同身受,不禁嘘唏。从这本书里,也再次读到伍连德发明的最早医用口罩,称之为“伍氏口罩”,即由两片纱布夹一块药棉的口罩(成本仅为当时的2分半钱)。
口罩的历史,也是医学卫生发展的历史,是人类对抗疾病与消解恐惧的历史。早在西班牙流感之时,口罩就被强制性要求佩戴,并且成为疫病出现的象征性影像。
放下小说,回到生活中来时,便是中国的朋友来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口罩。那是一种患难见真情的友谊。平时几乎不曾联系的朋友,会在那样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迫切关心,并且立即付出行动,第一时间就将口罩用特快专递寄出。虽然后来由于不可知的原因,那箱口罩至今未曾收到,但是那箱口罩的份量,已经沉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底。
在这次疫情之前,口罩所给予我的感觉,还停留在孩提时代的记忆,是温暖的,也是怀旧的。记得小时候,每逢冬天有了些感冒症状,爸爸妈妈就会让我戴上口罩,以免传播给其他小朋友。那是当时最常见最普遍的口罩,由几层洁白的纱布缝制而成,戴上后感觉绵细柔软,仿佛是对患难中的小鼻子的一种贴心拥抱,也带着父母无微不至的爱。我曾经因为耐不住某种对口罩的隐密思念,在先生回国期间,请公公买了几个口罩,让先生带回澳洲。那些口罩,我就当作时代的纪念品,珍藏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时不时拿出来抚摸细看,不舍得用。
当疫情发展到我自己决定戴口罩上班时,才发现戴上口罩之后的许多无可奈何。最直接的无奈是与人打招呼时,无法展示自己的笑容;与人交谈时,总感觉仿佛是捂着嘴巴在说话。有时候我真想在口罩上画一个微笑的嘴巴,但是又想想:一个终日以微笑为单一表情的人,是多么麻木不仁的无味快乐啊!
有一天,下班后,我走到室外,摘下口罩,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倏然经由鼻孔进入心肺的幸福,令我完全意外地惊呆了!已经一整天习惯了呼吸受到限制的感觉,仿佛嗅觉的眼睛被蒙蔽,如今重获自由与光明,所有的感知瞬间一起复苏,那就如同某种最原始的爆炸,空气里飞舞着所有鲜活生命的元素,所有儿时最纯真的细腻感知扑面而来:幻化的色彩、季节更换的气味、霞光里的田园、无邪的欢笑嬉闹……泪水就涌了上来!我就开口祷告感谢神。我想起圣经创世纪里,上帝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
我边走边流泪边祷告,边祷告边流泪边走,直到上了车,直到开车上路。
路上,我感谢神赐予我的气息尚存,我也感谢祂让我可以流泪。我感谢祂劳累了一天的我可以回家歇息,就如同天空中在夕阳里飞过的鸟儿就要归巢一样。神造物的智慧无处不在。我也祷告,求主让我在这一切的感动里,可以开出一朵诗歌的花。这是难以言表的感动,这样的感动使我又一次回归,又一次紧紧地与神亲密,甚至于如同即将离世的人经历回光返照一般,脑海闪过神的造物之初,闪过人类的起源,也闪过童年的所有美好。
有一首诗歌,叫做《Great Are You Lord你是伟大神》, 在疫情期间,我每次唱起,都会感动落泪。
“You give life, you are love你是爱,赐生命
You bring light to the darkness你的光驱走黑暗
You give hope赐盼望
You restore every heart that is broken你恢复每一颗破碎的心
Great are you, Lord你是伟大神
It’s your breath in our lungs, so we pour out our praise. 你气息在我心, 我们献上赞美
We pour out our praise. 献上赞美
It’s your breath in our lungs你气息在我心
So we pour out our praise to you only我们献上赞美,只为你
……”
这首歌里的那句“你气息,在我心”最为令我感动。因为,这次病毒,直接挑战的,就是我们的肺,我们的这一口气息。所以,摘下口罩的瞬间,是某种习以为常的恩典,失而复得。
我献上赞美,再次完全依靠爱我的主,祈求祂将祂的刚强加在我的软弱上。因为,我依然深深感受肉体的软弱,以及所受的限制:一点五米的社交距离,50公里的出行距离。人与人之间本可自由享受的同在和拥抱,此刻,感觉,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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