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天

早起时天阴沉沉，下起了绵绵细雨，细微无声的，察觉不到地面是湿了。

一头扎进雨里，周围还鸦雀无声，可是已经过了七点。

亭子里有三个跳舞的阿姨。一个一直在打电话。我站到亭子边上，看着顶上屋檐飘下来的雨。吹笛子的老爷爷来了，我才记起占了他的位置。平日里看他在那里做操，旁边是一道围栏，笔直的树，树下面是湖。透过树木的空隙，我看向湖边的亭子有白色人影。于是我想到我写的故事。女主在湖边也是这样透过树木的空隙，红着脸看向湖边的亭子。

一个阿姨说要回去了，另一个阿姨问她你回去干嘛，她说回去带小孩，那个阿姨就说今天过节，他们放假自己带。于是两人又接着跳了一会。

扫地的阿姨来了，撑着雨伞。她收了雨伞坐到亭子里，我向她借伞，想到处走走。我撑着雨伞还没走下台阶。保安大哥过来叫她下班，说过节，又下雨，提前下班。她欢喜地连忙叫住我。我把雨伞还给她。

后来我是冒雨走遍了树林。

通常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感觉，突然一种悲凉，突然感到被全世界远远地抛在了尽头。

我看人们忙忙碌碌。熙熙攘攘。

我想到童年的家乡，家乡的人，日子是卡着每个节点过的。家乡人都说农历，农历对于孩子是记不住的。于是在某一天，人们嘴里念念叨叨的节日就在某一天突如其来了。

这天热闹的情景。每个节日几乎一样。准备大量的柴，烧水，杀鸡，地上到处是湿漉漉的。鸡飞狗跳。准备鞭炮。

井边比平日多人，热闹喧哗的。打水的桶没有停歇过。人们说话的声音一片高过一片。所有的准备都是欢喜的，紧锣密鼓的进行。衣服早早洗了，拜神的时候要收起来。一早到城里去买菜。去挤。每条街道都是熙熙攘攘的。大家过同一个节日。大家都是欢喜的。大家都买一样的菜。

鸡放进开水里，和拜神的猪肉一起。没有钱买鸡的时候，用一块猪肉和一条煎的鱼拜神也是可以的。鸡和猪肉捞上来，锅里的汤放进白菜粉丝再煮一会就端起放上炒锅。鸡装在盘里鸡香四溢，挺直的鸡头。不能耷下来。翅膀折起来。鸡脚塞进肚子里。一块鸡血凝固成圆形放在鸡头下面鸡身上。拜神的猪肉旁边堆着一把盐。

斩鸡的时候，鸡肾鸡肝还有鸡肠，早放在盘子边上。鸡腿斩下给最小的孩子。我通常能吃到母亲抹了盐的鸡肝鸡肾。母亲一双油腻腻的手。

还有豆腐饼，四方形，切成一小块长方形，煎得金黄，装在一个饭碗里，也用来拜神。豆芽，炒鸡肠是最好吃的，放上切小段的葱。

拜神后的猪肉是冷的，母亲快速切成一大块一大块，肥的油滋滋的猪肉，幸好都有瘦肉。猪肉和蒜苗炒。家乡人都是这样。拍蒜头，锅里下油，放蒜头放猪肉，快速猛火翻炒，洒上酱油，猪肉上色变得金黄，再放蒜苗，快速铲起装在盘里。类似四川的回锅肉。孩子们挑瘦肉来吃。瘦肉咬进嘴里柴柴的，瘦肉塞住牙缝里。瘦肉很香。

这天我在镜子里看到母亲的面容。

这天我在身上闻到了母亲的气味。

这天我和家乡人准备一样的菜，我把鸡下锅捞起来，汤里放白菜粉丝。斩鸡腿的时候，我把抹盐的鸡肾和鸡肝塞在孩子的手里。我也是和母亲一样一双油腻腻的手。

暮色中我走在小区里，空气里有烧火烛的味道。我突然闻到，到处去找，那是哪一家，那在哪里，传来家乡拜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