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她比别人迟了两天才返程。原因并不是她做完了计划中的事情可以回家了,而是宿舍要锁门学校要关门她必须回家。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打工、去同学家!流浪。。。哪个都不行。气性大本事小,她自己也觉得窝囊。
离开学校时也穿了件最好的衣服,但是背着包在七月的烈阳里坐欢脱无减震的小蹦蹦车,再倒逼仄没空调的小公共,再倒绿皮没座位的火车,再倒中途卖客的黑长途,等快到H镇时,秦砚已经头发粘湿、衣服汗臭、面色死灰了。比她形象更丑的是她生无可恋的脸。她不知道学习的意义,也不知道回家的意义。一切都是必须。
行程比预计要晚了一个多小时。车到H镇是13:45。时已午后,烈日如火,风都是烫的,树叶没有声响,世界安静得好像坟墓,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苏荷。
她一个人站在烈日下,扯着颈看着车来。她还不确定车上有没有秦砚,但她的眼里亮亮的好像有星星。秦砚已经看到了她。她没有探出身来招手,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她自小就不会表达感情。
她只是好像首次发现,原来苏荷竟是那么矮小的,还晒得那么黑,鬓角已藏不住白发。她不像一朵荷,倒像枯了的荷叶。
她本是僵僵的站着,车近了看到秦砚下车,就好像忽然有了生动,笨拙的打开伞来给她撑,还想要接过她的行李。
秦砚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生气,她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很讨厌自己,她也觉得苏荷狼狈不堪,这让她更讨厌自己。她冲着苏荷喊,有伞为什么不自己先撑呢?为什么非要晒着呢?为什么不在家等我呢?为什么不先吃饭呢?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让我难受!
秦砚这样喊。苏荷开始还想解释,后来笑容没了,话也没了。她转身走了。秦砚大哭起来,越过身体微微颤抖的苏荷跑着回家。苏荷又站住,伞垂在地上,像一个黑色的感唉号,感叹着她理解不了的女儿,驾驭不了的生活。
多年以后,秦砚渐渐知道那感情实际是复杂的,有她对生活无能为力的迁怒,有她对贫穷无可奈何的沮丧,也有对苏荷这牺牲式疼爱的恐慌。苏荷不懂秦砚,也不想懂秦砚,她只是想尽自己全力的对她好。但这十字架太重了,秦砚不想让她拿出来,也不想背。她只想让苏荷多疼自己一些,好不让她心里那么疼。
很多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苏荷像隔冬的荷叶被冻在了冰湖,再没有第二次春回了。秦砚来来去去里,还是会深深想起那个不得要领非要爱人的苏荷,也还是会深深恨着那个不懂如何去表达爱的自己。
方生方死间,一重重如梦初醒,用正常的语言说爱,是秦砚一直没学会的功课。她想回到过去,把欠苏荷的那个拥抱还回去,把她以为拒绝就能不背的那个十字架,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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