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阳光已经铺满院子里的麦子，我用竹耙在麦子上写着奶奶的坏话。我要上街卖掉我的几本书和作业本，奶奶不让我去。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大概是不想我不高兴，奶奶最后同意我去。
街上不远，废品收购站不远。那是一个大的杂乱的木头房子，后面连着一个院子。有人给我过了秤，告诉我书本堆放的地方，给了我钱。
这卖不了几毛几分的书本为什么使我我第一次变得这么不听话？唯一的一次不是一个乖孩子的表现是那样的清晰，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自己的坚持和愤怒，我那时可能还没有十岁。
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老人和她的孙女，她的孙女有二十左右。她们问我某某人认得吗？家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他们家就住我对门，不过我很好奇，他们家怎么会有城里人的客人？
那个姐姐分给我半块点心，我不好藏起来不吃，看着她们吃。只好和她们一样吃着点心，走着路，点心很好吃。
回到家里，奶奶不和我说话，气似乎没散。可我已经不生气了，我告诉她，路上碰到对门胥奶奶家的客人，我把她们带到了胥奶奶家，仿佛这是我今天非去卖书本的理由。我没有说她们给了我点心吃，我很愧疚，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留给奶奶。
有一次洗碗，又惹奶奶生气，她嫌我把碗跟锅碰的叮当做响。当时我得站在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凳子上，才能弯下腰来，够得着大铁锅里的碗筷，掂起脚来够得着锅底，用抹布擦干净锅里的水迹。
还有一次扫院子，院里的铁丝上晾晒着奶奶刚洗的床单和衣服，奶奶说我扬起的尘土脏了床单和衣物。我不解的看着一面墙似的大床单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以来，我不喜欢有的人扫地的不管不顾，难道她妈妈就没告诉她，应该顾及的事情，灰尘扬到自己或别人的鞋子上，衣服上的事情？
好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那年不结婚，奶奶是不是也就不急着走？总之她不会丟下我一个人，而我却丢下她一个人早走了三天……
第三天回门，我还喂了奶奶半碗稀饭。我很难过，其实她，我出门的那天，家里人和亲戚都说她躺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和动弹，似要不行的样子。
几年前，路过老屋，看见闯开着的窑门，我心想怎么把奶奶一个人丢在这里？疼痛攥紧了我，我三步并做两步，我想像着奶奶一个人躺在炕上孤苦伶仃的样子……我的眼泪早已成行，我心疼不已，悔恨交加。
没有一个梦能使自己释然，我把奶奶一个人丟下不管。奶奶只有一个，往后和他的日子还很长。
我从来不后悔自己没上过多少学，辍学是我的决定。我却后悔自己那年出嫁，可奶奶却觉得轻松，要完成了任务和心愿。在他们家和父亲订下日子的第二天，就扔掉了拐杖，躺下去以这种方式要去另一个地方。
奶奶说，“你走了，我也就走了。你不要怕麻烦……”
我怎么能觉得麻烦？奶奶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的，奶奶病了，起不来了，我就应该管。可是还没能到最后，她又怎么允许，她要看着我走，那样她才能走的安心。
按农村人的风俗习惯，结婚没有过百天，就不穿白戴孝，流眼泪哭啼。当我没有忍住哭的时候，她们说，你怎么不懂事，那么傻……
当奶奶下葬的时候，姑妈，表姐都围过去看，而我站在人群后面……我真傻……我是真傻啊！我不能哭，不能掉眼泪。
多少次梦见奶奶，我都走不近她，她也不跟我说话。她是不是伤心了，不原谅我？
我也不原谅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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