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伯牙在”
“子期死呀……”
“再与伯父说根苗。伯父,侄儿走后,不要想他了。”
“吾不想他”
“子期是我。”
“不敢。”
“我是子期。告辞了!”
“贤弟!子期!哎呀贤弟吓……”
……
下了戏台子的莫先生显得有些倦怠。镜子周边镶着一圈锃亮的灯泡,日子旧了表面有些发黄发黑,仍然在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散发着强光。
一阵忙不迭地脚步声。梅姨一进来就卸下了莫先生的髯口,而后用温水打湿的白毛巾给莫先生先擦了擦脸,随后递上一小块肥皂,莫先生拿起来冲着镜子均匀的涂在脸上,起身走到屋里放置洗脸盆的角落里,往脸上哗啦几手水,开始揉搓。随后又是几声水起水落,在转身回到镜子前的椅子上,一张脸已经干干净净。如你所看,这张脸已经被横横竖竖的纹路占据了一半,卸下了冠,亦然两鬓斑白。
“唱三十年,今儿个到头。”莫先生开口说。
“还有最后一场子,吴先生芳青衣他们在隔壁正装扮着。”
“若忙就忙着去,我坐这坐一会,咱们一起到我的小院儿里涮顿羊肉。”
“我的活忙完啦,先生下了台在这坐了半天我才过来,正是在给他们装扮。那我就坐在这吧,和先生你一起。”
“这些年零落的活也全靠了你,东忙忙西忙忙,一天也不得闲。”
“往后不忙了,也得念叨着怎么不忙了。操心的事少了,烦心的事就多了。”
“我就准备在我的小院子里放几个桌子,收几个学生,教教书法吧。”
“吴先生他们都一起去萍黎园接着唱,先生莫要弃了祖师爷留下的口子!”
“整个城就剩下一家戏班子啦,谁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没人看啦,我们也该跟着旧时代淘汰了。”
“先生……”
“繁体字规规矩矩表达完整,现在还有人用吗?开始简化成简,失去太多空空洞洞,后来又填回来了几笔但依然不是之前的那个字儿了。我们会记得,可是活在已经普及盛行的年代下的人记得吗?没人关心,兴许这真没什么意义吧。宋词美啊,辞赋的韵味世上有何可并驱之?你看看这些好不好?是不是好东西?可是现代的人又有谁用呢?”
“理儿是这么个理,但咱们还得继续活着。”
“这正是最困难的。”
-
城中的大桥连接着城南和城北,在过去的时候这里只有码头,船夫撑木船来回拉着两岸行人。
桥下开着一家商店,门口台阶上的水泥一大片一大片的消失了,露出一大块发霉发黑的砖头,长出了苔藓,有的地方只剩下拇指盖大小的碎渣依附在上面。外墙上贴着白色长条状瓦片也掉落了一地,招牌上油漆涂的大字也斑驳得令人无法辨认,只有以往光顾过的客人才知道这里是“暮光钢笔商店”。
店内的老人修好最后一只钢笔,对一个中年人说:“不用给钱了,修好你这支笔这就要关店了。”
“您还记得我吗?”中年人说。
“有点面熟,你是不是小时候常来修笔的那个小光头啊?”
“是我啊!小时候头发总生虱子,我爸就都给我剃光了。”
“这小伙子长的可真高,现在不生虱子了吧?哈哈。”
“嘿嘿,您看我这头发,多浓密!小时候多亏了您,我总弄坏笔,要是您每次都收钱,我可能早就被我妈打死了!”
“你这种顽皮的小孩多了去,每天丢来丢去或者摔地上写字儿的时候太用力,三天两头的弄坏笔,每次都收钱我这岂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了。”
“总之非常感谢您当年的恩情,前几天一岁的外甥来家里,也不知道怎么翻出来我这支笔了,这是当年我妻子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一下子就给我把笔尖摔坏了。我一下子就想到您了,来修笔顺便看看您。”
“以后可得放好了,再坏了没地儿在修,你这支笔构造特殊,很难修的。”
“您这难道要停业了?”
“嗯,不能拖了,已经给停电停水好几天,要拆了。不过也挺好,拿这笔钱养老吧,不给孩子填负担。而且这年头修笔的人哪还有了。”老人吐了口烟,嘴巴抽动了几下,烟雾盖住了眼里的落寞。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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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的铃铛响起,一身雪花的年轻人匆忙的闪进书店里,在门口抖落抖落身上的雪花,不一会眼镜便布满了哈气。他摘下围巾,顺便用它把镜片重新擦成透明。
门口的店员坐在柜台后,说了句欢迎光临。
他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年轻的店员擦着鲜艳的唇彩坐在收银台,书店里只有零星的客人。崭新明亮的大厅,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类写真和娱乐新闻杂志,还有一些封面扎眼的书籍摆放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他走近翻开随意看了一篇,发现两个错别字。
记忆中的书店也变了样啊,他心想。这个城市不给怀旧的人留下一点残存,它像一个大型的机械怪兽,挖空所有老旧的LP黑胶唱片,填满了USB拷贝的歌曲。
他走到了最不起眼的书架前,靠近着厕所的位置,书架上摆放着人文历史与美学,破旧的封面,零星的摆放着的几本书,让人连碰的欲望都没有。
店员走过来问:“先生,需要点些什么饮品吗?今日推荐是卡布奇诺哦!美味的速溶咖啡加上植物奶油,非常便捷又环保哦!”
“啊?不好意思,我现在暂时不需要。”
“好的,本店还提供专业摄影师拍照服务,提供专业摆拍指导,现在有活动99元拍摄30张精修10张,保证让您在朋友圈……”
门上的铃铛响起,年轻人把围巾匆忙挂在脖子上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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