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山 14

作者: e56b82ed43bb | 来源:发表于2018-12-10 00:55 被阅读20次

    那是考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我飞跑到场子上,把我们的球拍挂上网,再跑回班做了个准备活动。解散过后,俞年和我去小店转了一圈,边喝着水边往回走。走到那儿,发现地儿已经被占了。

    这一头的是袁滚滚。他两眼笑眯眯地在打球。那一头是个不认识的家伙。他头发像倒扣的锅盖,有一撮很浓密的小胡子,像是个斯文书生。他们打得热火朝天,我的球拍还挂在中间的网上。

    我大步走过去拦住袁滚滚,说:“你出去,这场子我们占了。”

    他瞪圆了眼睛:“嗨,姓万的,想打架还是赛车?”说着就捋起袖子。

    这架势让我后退了三分。论打架,我肯定被摁在地上打;论骑车,其实我也骑不过他。但是我想,这次有俞年罩着我呢,突然就增长了十二分的勇气。于是说:“这对拍子是我的,我上课前就挂在这儿了,这场子一直是我们俩用。你说,先来后到,是不是这个理?”

    “你的拍子?——你有本事叫一声,可以让它答应你吗?我先来,你后到,你倒比我有理!”

    岂有此理,我这就捋袖子。俞年拦住我:“你别搞事了,就让给他们打吧,我们去看台上玩好了。”我一听更火了,别的时候让还可以,但今天我同桌站在这儿,我决不能给他丢脸。我吼了一声,“来打!”

    袁滚滚光着两臂,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我从他身旁绕过去,摘下球网上的拍子,在地上敲了敲。他这才明白我说的打是什么打,笑了一下,把那斯文书生赶到一边。我隔着网,在袁滚滚对面站定了,用球拍指着他说:

    “俞年,看我怎么干翻他们。”

    “姓万的,说好了,打二十球,谁输谁就走。”

    “可以,你发球吧。”

    “哼,让你发,省得说我以大欺小。”

    我捡起球说:“那我不客气啦。”就瞄着他头顶打去。他轻松地拍回来了。我轻轻一打,球依然落向他头顶,他又接了,直接扣到我脚跟下,拿了第一分。

    袁滚滚说:“垃圾。”然后又发球。球线吊得很高,从天上下来的,我突然收掉了和俞年打球的温和气,狠劲一挥手,球已经砸在他的肚子上。这是一比一。往后我也不瞄准他头顶,专打身子,一扣一个准,他左来右去没法招架,被飞来的球一次次弹着肚皮。于是成了二比一,三比一,……打到八比一时,我走下场,把拍子递给俞年说;“你也来爽爽。”我坐下来喝水,看着他俩打。不一会儿,俞年回来了,告诉我:“赢了,一共十五比五。”

    袁滚滚大嚷起来:“不行,他还没同意呢,你再跟他打二十场。”就把书生拉到场上来。俞年看了下表说:“万木,要下课了。”

    我走到球网边,把球拍袋子拿下来,往背上一背,对那边两个人喊:

    “这场子,我们不要了。”

    回到四班那里,整了个队,哨子一响,吃午饭了。我朝着食堂门跑,俞年拉住我:“等下,这是最后一节体育课,我带你去爽一爽。”

    我跟着他,上了门边的一个楼梯,进了二楼,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食堂,前面是一样的学生在打菜打饭。俞年说,食堂二楼是承包给饭店的,饭菜自然贵一些。以前我们俩没混熟的时候,他便常常与班里的阔人到这里来。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吐舌头,没想到学校里的阔人有这么多。他们从拿饭的地方开始排,一直排到另一头的墙角,又转了一个弯排到我们面前。我们很便利地站在队末尾。

    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个人进来了,是袁家的两男一女,袁伟业还和白寅拉着手。我忙把俞年的头掰过去,说:“你别看。”他推开我,非要伸长脖子看。看见那三人径直走到最前面,和队里的人搭了几句话,然后,插进去了。

    我们都瞪起了眼睛,俞年几乎想跑过去,骂他们没教养,想想又是同班同学,不好动这个气。两个人就自己抱怨起来,他说:“跑到哪里都碰见插队的,打个球也能被插队。”我说:“这事还没完。下学期还有体育课呢,万一……”

    我突然顿住了。我意识到下学期我将不再是他同桌,也不能再和他打球了。

    “万一什么?”

    “万一,哦,万一以后每次都被他们抢先,怎么办?我想,可能可以找人帮我们看着场子……”

    我又顿住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可以请窑主。……”

    “窑主?二班的那个张窑主?”

    “对。”

    俞年的脸色凝重下来,想了想说,行。

    拿饭的时候,他特意找了一张单子,借了支笔,说是要订明天的饭。我们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凑着脑袋读,单子上面有砂锅、火锅、牛排,一样就动辄几十块。我又被吓得吐舌头,说我扮不起这个阔人。最后俞年勾了一锅猪肉炖粉条,十一元钱;我勾了一碗青菜、一碗海带、一碗汤,九元钱。然后工工整整地填上俞年的名字,去找前台结算。

    那人看了一看我们的单子,皱起眉头问我:“小伙子,你不吃荤吗?”

    俞年也说:“你吃得太少了,会饿的。”

    我说:“你们这儿哪里是吃荤菜,简直是吃人民币。”说得俞年笑了起来。我们分摊了饭钱,然后下楼,回教室去。

    晚上又买盒饭,到看台上去吃,因为我们知道窑主每天都会坐看台。要找他毫不费眼力,角落上围的一群人就是。但是大家天天看见窑主,却极少去招惹窑主。他像一只蹲在暗影里等待猎物的大猫。

    我这次也鼓上了十一分的勇气,带头走到那群人跟前。只见五六个男生围坐在那儿,窑主在正中间,嘴里叼着根辣条,捧着一本《易经》。

    我怯生生地说:“我们找窑主。”

    窑主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从我瞧到俞年,又从俞年瞧到我。然后他对周围使了一个眼色,五六个人蹭地站起来下去了,看台上只剩下他一个面对着俞年和我。

    窑主合上书,看着我们开了腔:“我还记得你们的名字,好像是俞木和万年。”

    “不不不,记错了,是万木、俞年。”

    他笑了,拍着手说:“好,好。”

    我问:“好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你们一有事,我才有意思。”

    我告诉他:“有两个人强占了我们的球场,我想……”

    窑主一抬手止住我,说:“我可讲清楚。我们不是打手。说媒,讲和,拉皮条可以包办,这种打架的下流事我们倒干不来的。您请回吧。”

    “知道你们不打架。只请你派几个人看住场地,大不了说一说那两个占场的家伙,就可以了。”

    窑主撑着头想了想,点了头。我按惯例缴纳定金——往他手里塞了一包辣条。窑主把叼着的那根辣条吸溜一下吃进去,撕开我朝贡的袋子,又对我说,“不好意思,男女之间的事情收一包,男男之间的改收两包了。”

    “什么?搞反了吧?”

    “男孩子的生意难办着呢,吃力不讨好,”窑主苦笑,“你以后就懂了。”

    “行吧,缺的一包我明天补上。”

    “你先说说,那两个人是谁?”

    “一个叫袁鲲昆,三班的。另一个我不认得,只知道他的发型像锅盖,还有一撮小胡子。”

    窑主站了起来,“哦哦,就是戴方眼镜,说话声音有点像鸭子的那个么?”

    “对!就是他。你也认识呀?”

    “他叫沈尧台,是我手下的第一号徒弟。”

    我浑身都冰凉了,感觉真进了贼窝,不仅救兵没搬到,小命都保不住了。俞年悄悄地扯了扯我说:“我们回去吧。”我却钉住了似的走不动。

    窑主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原来他背着我干坏事呢,我替他赔个不是吧,回头我再教训他。”又看着手里的袋子说:“这定金就不要了。我身上没带辣条钱,改天再回请你们吃。”

    我还想说些什么,窑主已经低下头去,翻开《易经》,意思是交易结束。那下去的五六人又一股脑儿坐了上来。

    我们下了台,走到靖炀楼大门。俞年想着袁滚滚的事情,突然和我说:

    “万木,我真怕你哪天会被打出事来,你以后不要再招惹人了好不好,不管我们还同不同桌,都不要了。”

    我看着他,那种鼻头酸溜溜的感觉就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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