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蕾(来源:《福州大学报》)
有人说着世界那么大,想要去看看,也有人反驳道,说什么,走再多路不读书,也只是个邮差。然而说到底,不过扯淡。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旅行和读书都也开始划分层级,然而私以为,不过是为着开心,走马观花还是细细品味,都自有其中趣 味,硬 是 要 套 上“情 怀”或“实用”的 目 的 去 做,反 而 真 的 失 了“情怀”或“实用”。
风景自是处处都有,哪怕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自以为看惯了的街道长巷,也会在某一日某个时刻,因为落日余晖里亮起的昏暗灯光,提篮归去的老人,嬉闹的小童而显得不同往常。
旅途中会看到一些景,认识一些人,经历一些事,人文的、自然的,相逢的,同行的,愉快的、不堪的……会看到满洲里的灯火辉煌,喀纳斯的钟灵毓秀;会在西北戈壁的公路边,发现老伯卖的甜得醉人的哈密瓜,也会在景洪的景点休息处,和同行的老师坐在台阶上啃着芒果,听她讲家长里短;会在人潮涌动的太和殿前,口干舌燥痛不欲生还找不到小卖部的时候,碰见背着一大壶茶水还愿意舍一杯的老乡叔;会在夏夜哈尔滨街头一家饺子店,吃着便宜大碗的饺子,听东北大爷唠哈尔滨房价……如此想来,我对于旅途中最深的,竟还是食物的记忆。所以难怪对于南京的难以忘怀,源于多年前夫子庙前的一碗粉丝。
而记忆里最为怀念的,却是十年前的那次婺源。
小的时候,我妈大抵是嫌我周末在家吵着很烦,便找了画室把我送去学画。那老师也是十分有趣,虽常常忙于生活琐事却也极理想主义。常胆儿很肥地把学生带出去写生,还都是十岁上下的孩子。2006年那次,他带着我们一行十余人,去了写生胜地西递宏村、江西婺源,自然是画那些徽派建筑。那也是我第一次没了父母陪同离家。只是年纪尚小,也不知道害怕或担心什么,只有兴奋。
我们在西递村口的一家类似于现在的民宿住下,回想起来,条件算是很不好了,但居然也开开心心地住了好些日子。每天早上,几个人去村里溜达一圈,再回去喝一碗被店主煮得很烂的白粥,大概觉得换牙的小孩牙口不好,配着榨菜和馒头却吃得很香。那时最喜欢村口的小湖,早晨湿气重便雾气缭绕,偶尔有几个似乎是当地人挑着什么东西,绕过湖,从小路上了湖对面的小山。虽是好奇,但终究不敢跟过去。
一日,刚出门要去画那祠堂,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那老师扭头把我们带回旅店。正暗自高兴着能够休息一天,他倒是把我们带到二楼的偏阳台,老师极潇洒地指着楼下远处,一丛低低矮矮的青瓦白墙,一进一进的院落也隐在烟雨中。他说“下雨天画这些才有感觉。”为着那感觉,我们四五个人挤在那潮湿的阳台,抱着画板护着画纸,不时有雨飘进来,后来有人写了一首歌,歌里有一句词,“天青色等烟雨”,想想最适合莫过于此。
在西递住的最后一日,终是画完了那座祠堂,已是日落时分。我和同伴收拾好纸笔,背着画板,拎着小凳,走在回去的路上。游人几乎都散了,十分清净。远远地见着另外两个同伴,很安静地坐在巷口,画那条曲曲折折的巷子。当时自然没觉得什么,只是日后每每想起,忽然便很是羡慕他们,那个时候心是最静的吧。
后来转道去了婺源,车开错了路,去了上饶方向,便是皖南事变后关押着叶挺将军的地方,因为当初正沉迷于 《新四军》,迷路到那里也十分满足。
一番周折到了婺源,当时是住在李坑,邻水的一户人家。婺源和西递虽曾同属徽州,但到底是不同的。西递清冷,大概那段日子常下雨,给了我这种感觉,即使游人如织,嬉嬉闹闹,因为烟雨带来的一点寒意,便觉得整体上是疏离的,但这与两年后,在九华山下画“大山门”时,香客默念上香,僧侣静坐一旁的静默,却又是不一样的。而婺源更亲近,明明朗朗的阳光照下来,门前流水不算清澈,有些温热,有当地的小孩从桥上跃下,钻入水中,他们泥鳅一样的脊背在阳光下黑得发亮。我们几个 不 会 水 的,也 撸 起 裤 管,下 了河,在浅一些的地方捉小鱼。所以,几日后,我们很快就在肤色上朝他们看齐了。
如今想来,最有趣的朋友都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而最有趣的一次出门,也是和他们一起。算起来十年过去,大多数人都失了联系,那个老师用他拿画笔的手也干起寻常生意,西递虽不算远,竟没有再去过,只是不知西递前那个小湖和那家旅馆是否还在。
絮絮叨叨,也无章法地讲这么多,最后还是要说,所有的旅途也美不过归途,去年寒假回家那日,正赶上下雪的日子,从武夷山开始一路往北直至芜湖,满程风雪,每当穿过长长的隧道,车厢里瞬间明亮起来的同时,窗外竹树蒙茸,满山白雪便铺天盖地入了眼,车厢的孩子都在叫着。旁坐一人忽问:“下雪天,需要打伞么?”他自厦门要去黄山,担心风雪太大,不便上山。我回他:“我们那儿的雪是湿的,不比北方,当然要打。”“不过,还真挺美的。”他说。那是自然,毕竟,在铁路的那一头,一千公里外,长江南岸的那座小城,住着两个唠叨的人,到底是心底最温暖而美好的地方。
而且,还是个有元宵酒酿和酥烧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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