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真的不好找。”
“实在不行考虑下快递员、骑手之类的”
“身无分文,做不了”。
“快递员应该没什么要求吧?”
“要有电动车。”
“我现在身无分文。”
“哦哦。”
“都到这份上了,也不要顾及那么多了。”
“那些快递员的车上很多都有招聘信息,你去问问不就得了。”
“有没有认识深圳做快递的 ?”
“快递员每天城中村都有进进出出的,你出门就能看到了。”
“哦哦。”
这是我跟大学师兄阿剑的微信对话。
师兄是我在大学的同乡,比我高一级。认识他是在大学期间的同乡会上。后来我才知道他还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的同学。
大学期间,除了两次老乡会见过两次,其他就是因为我们的宿舍在隔壁栋,去图书馆、去打饭的时候偶尔会碰见,不过就算碰见,也就是打个招呼,从来不会超过三句话。再有就是见过一两次他出现在他们专业与其他专业的足球比赛赛场上。
我们真正产生交集的时候是在我大三、他即将毕业的时候,那天傍晚的时候,他来我宿舍,“你饭卡里有钱吗?”见到我他就问。
“有啊,怎么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借饭卡给我吃个饭?”他也不拐弯抹角了。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借我卡吃饭,我本能地有点防备。我知道,所谓借,其实就是蹭,没有人会真正还的。
他也没有表示自己会还的意思。“好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谢谢!”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了些许的无奈。
他去食堂打了饭回来,把饭卡还给我。
“等下我要去参加一个面试,很近,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下。”他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含着一口饭。
你要留在这个城市吗?”我对他的话有点怀疑。因为同校的学生中,大部分不是去了广州、深圳就是去江浙沪,很少又留在本地的。
“等下跟你说。”他瞟了一眼办公室的其他人,然后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很可能拿不到毕业证。”走出我们宿舍,他沮丧地说。
“为什么啊,听淑华说你成绩很好的。”(淑华就是我们共同的那个同学)。我不怀疑我刚听到这话时是大吃一惊了。
“我没交清学费。”他说
“你家里没给你学费吗?”我很是好奇地问。
“给了,当时跟同学一起玩,都花完了。”他把声音放得很低。
“还欠了多少?”我接着问。
“还有15000。”说这话时他更加不自信了。
“你怎么会花掉这么多钱呢?”我的表情和语气里都透露出难以置信。
“跟他们一起打游戏、泡吧、吃夜宵。”
说着他带我进了学校后门出来一栋十几层的大厦里,走进电梯,他下意识按了8楼,这是我人生第二次坐电梯,当时我甚至不知道坐电梯要怎么按开关。
进了一个小小的大门,记得那家是一家贸易公司,一个前台过来接待,填完表后,前台的女孩把他引到一个负责人前面。他们离我大概就十米的距离,没有墙阻挡,他们的对话我完全能听清。女负责人让他先用英语做一下自我介绍,只记得他的英语中国口音很重,也不是很顺畅,我自认为口语甚至是不如我的。女负责人又问了几个专业方面的问题,他都磕磕巴巴回答了。然后女负责人就礼节性地让他回去等消息。
回来的路上,他问我他表现怎么样。
“你是不是很紧张啊?”我直言不讳地问。
“不知道,以前都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紧张。”
我们各自回了宿舍,后面就失去了联系。
直到五六年后,同是大学校友兼同乡的阿海有一次跟我说,你在深圳啊,剑哥也在深圳呢。你要不要联系他一下。他把阿剑的手机号码发短息给了我。
“剑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我一上来这话,我猜到了他回事一脸摸不着头脑。
“我是xxx啊!阿海把你号码给我的。”我说。
“是你小子啊!你号码是深圳的,你在深圳哪里啊?”他有些激动。
“我住民治这边,在罗湖上班。”我说。
“那很近啊,我在龙华,哪天有空过来聚下啊!”
“好啊好啊,你存下我号码。”
“星期天中午,你来我这边,我找地方!”
“好,不见不散。”
星期天中午十一点多,我在龙华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找到了他。他变化很大,剪了一个短短的寸头,明显比以前在学校胖了不少。
“这么多年了,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嘛!”他用很通俗又容易打开话题的话打开了话题。
“哪里啊,老了很多,都奔三了。倒是剑哥你越来越富态了。”我口直心快。
“算一下,我们差不多有八年没见了吧?”他说。
“应该有就九年多了,我最近一次见你还是在学校,当时你向我……”我差点说向我借饭,马上反应过来。“那天我同你一家公司面试来着。”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有点感慨地说。
“深圳很多同学,你有跟他么聚过吗?”他问。
“我混得这么惨,哪好意思去找他们。”我实话实说。
“也不要这么说嘛,谁都是从不好到好的,就看有没有那么一个机会。如果有人拉你一把,你可能少奋斗二十年!”他说的很洒脱,好像他是那个拉过别人的人。
“服务员,帮拿菜单来。”他转身对从身边走过的一位女服务员说。
“对了,你现在做哪行呢?”他好像突然想到这事一样,突然身体一撤,然后严肃又充满关切地问。
“在一个货运代理公司做收发货的对接。”
“就是打杂的。”我又补充了一句。
“剑哥,你呢?”
“在一个胶袋厂做外贸经理,混日子呗。去年接到了几个大单,今年老板赚了不少钱,每天出五六个集装箱,”说着说着,眉眼间露出些许得意的神情。
这时,服务员端上一叠花生米,一盘拍黄瓜,还有两小瓶红星二锅头。
“你喝酒怎么样,喝点白的没问题吧?”
“不行不行,平时都是自己做饭,从来不喝酒的,更别说白的了。”
“喝一点啊,这么多年没见,这个瓶子很小的。你随意,我尽兴,哈哈哈!”
“那我就稍微喝一点吧,大夏天的,喝这个我怕一下就醉了。”
“没事,醉了我给你开个放,你放心,服务肯定做到位。”
“对了,剑哥,你的毕业证拿到了吗?”我想转移一下话题,一不小心说出这个,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不想要了,花了四年,不要不太好吧。”
“咳,那个时候阿海还借了5000块给我,让我去领回毕业证呢。”
“阿海哪里来那么多钱借给你啊?”
“他有七八门课要重修,他也不想修了,说肯定拿不到毕业证了。他把大四的学费借给我了。”
我握住酒瓶,慢慢喝了一口就,辣得舌头发麻,脑袋眩晕。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又过了四年,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深圳,那时候公司安排到深圳参加一个培训,培训完那天,我从蛇口辗转去龙岗找他。
他脸色有些憔悴,也没有几年前那么胖了,穿着一件街上中年人穿的那种绸子的短袖,目光略显呆滞。
“这地方不太好找吧?”
“到龙岗转车我都坐反了。后面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坐到车。”
“这地方偏,没办法。”
“这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吃点东西吧。”
“不过,实在不好意思,最近手头比较紧,可能这顿要你请了。”
“没关系,这能要多少钱。”我楞了几秒钟,马上清醒过来。
“看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混得不错啊,祝贺你啊!”
“哪里啊,都是打工,能好到哪去?
“你呢,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我问。
“找不到啊,厂里都是比我小好多的小女孩。”
“我又没钱,长得又不帅,谁看得上我啊?”
“剑哥,不对啊,你怎么跟之前变化这么大啊?”
“人都会在现实面前低头的。”
“你不是外贸经理吗?”
“我们这个厂很小,外贸除了我就只有一个女孩子。我一个月也就3000块。说是经理,其实连业务员都不如。”
“你们厂里不是包吃包住吗,你难道就没存点钱吗?”
“时不时请女孩子吃点东西,逛个街,总要花钱吧。还有,自己要解决生理需要,150一次,以前一个月要去一次,现在几个月才去一次。”
“以前踌躇满志、心高气傲的你去哪里了。”
服务员端上一叠麻婆豆腐、一叠小炒肉、一盘青菜,我另外要了四瓶冰啤,打开一瓶,一口气喝下半瓶。我似乎对生活有了一点点感悟了。
再次联系似乎是一两年以后的事了。
“最近怎么样了?”他问。
“老样子呗,反正都是混日子”
“有女朋友了吧?”
“算是有吧,目前有一个在谈”
“什么时候结婚?”
“八字还没一撇呢。”
“加油”
“你怎么样,终身大事有进展了吗?”
“没有。家里一直在催,今年一定要找一个,我妈说今年不带一个回去就不让我回家”。
我在想,当时已经是9月份了,他能创造奇迹吗。
“最近怎么样了?”几个月后的一天,他问。
“还好吧,老样子,你呢?”
“我今年一定要找一个女的结婚。”
“加油!”我说。
“我不想打工了。”又过了半年多的他说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过完年自己开一家公司,卖胶带,内贸外贸都做。”
“你没考虑过换一个行业吗?”
“自己的资源和经验都在这个行业”
“你怎么样了”我问
“不好,生意很难做。”
“最近业绩还好吗?”
“很差,再这样下去估计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你真的没考虑过换一个行业吗?”
“我的资源都在这个行业呢。”
“可是你的状况还能更差吗 ?”
“是否方便借300块钱吃饭?”
“兄弟,我的状况也不好,每个额月固定开支一万多,估计也只能帮你这一次,以后也不能你帮你了。真心希望你能好起来,实在不行就还是去找份工作吧。”
“救急不救穷。”
“明白,非常感谢。”
再后来,就是文章开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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