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的故事

露天电影的故事

      晚上例行出去散步，路过小区的广场，广场上正准备放映露天电影，蓝色的塑料凳整齐地排成小方阵，几个孩子在凳子中间穿梭、游戏。我停下脚步伫立，似曾相识的场景把思绪一下子带到三十年前。

      “今晚操场放电影喽！”“今晚有电影看啦！”随着放学零声响起，同学们奔走相告，不知消息来源于何处，也不知是否准确。不一会儿，这一群“出笼的鸟”消失在大街小巷。我和弟弟像约好了似地快速回家，放下书包写作业，心有默契，相互不打扰。

      奶奶听到消后，踮着她的“三寸金莲”开始在厨房里忙着生火做饭。下班时间到，爸爸妈妈相继回家，在外面闲逛的爷爷也听到消息回了家。这时候，我的作业已经由奶奶帮我检查完毕，而弟弟的作业只能等着爸爸查，他的错误比较多，奶奶眼神不好。在爸爸的责骂声中，弟弟订正好作业。

      小学就在我家马路的对面，走路五分钟即可到，一眼可以望到操场的一角。吃完饭，妈妈开始帮我洗脸、抹上“郁美净”，头发绑上蝴蝶结，换上绿色棉绸连衣裙，裙摆还镶着荷叶边，这是妈妈亲手做的裙子。心急的弟弟不时跑出门外张望，察看操场上的情况。妈妈自己也换上浅绿色衬衣、黑色裙子，香气扑面而来，那是“百雀羚”的香气。等着奶奶洗漱完毕，全家便出发了。奶奶行动不便，妈妈一只手搀着她，一只手拿着椅子，爷爷的太师椅由爸爸拿，我负责拿妈妈和自己的椅子，弟弟拿着他的小板凳在前面小跑。

      操场上已经密密麻麻摆上了各式凳子、椅子。昏暗的路灯下，照见稀稀落落的人群，人影绰绰，更多的椅子上不见人，那是有的人家放在这里占位置，自己回家吃饭。我们找到合适的位置摆好椅子，见电影没开场，弟弟放下凳子一溜烟不见人影。

      “柯家爷爷、奶奶，你们也来了。”遇到邻居和爷爷奶奶打招呼。

      “是的，好长时间不见你们啦，最近在忙什么撒？”妈妈回话。

      电影放映员正在调试放映机，放映机上一高一低两个大转盘，一个空的，一个放入电影胶卷，最前端是一盏大灯，照亮了前方的幕布，幕布架在两个篮球架之间。幕布下面是成群的男孩在追逐，打闹，他们跳起来，让自己的头和胳膊投射到幕布上，做着各种动作，身体在幕布上晃动、放大。玩腻了，“我们去看放映机吧。”一个男孩大声叫道。他们穿梭在椅子中间，一阵小跑，一窝蜂地冲到了放映机前，围着放映员，摸摸放映机的手柄，拍拍放映机的外壳。

      “叔叔，你能告诉我，今晚放什么电晾影吗？”

      “叔叔，电影是怎么做出来的？”

      “叔叔，你能教我放电影吗？”

      “……”

      “电影一会儿就开始了，快回去坐好，别在这里添乱。”放映员不耐烦地推开他们。

      “切……”他们又一下子散开了。

      “娟子，看那边不是你的同学吗？过去打个招呼吧。” 正当我入神地看着他们，妈妈催我去找同学玩儿。

      一回头，奶奶和妈妈的身边已围满了巷子里的街坊，他们在小声地交谈着，奶奶手舞足蹈，爷爷微笑地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爸爸的座位空着，人不知去向。当我起身去找同学时，奶奶叫住我：“大孙女儿，看奶奶给你带什么啦？”说完，塞给我一把“大白兔”和饼干，真是意外的惊喜！平时妈妈总说我牙齿不好，不许吃糖，有了奶奶的庇护，此时妈妈也没办法。

      找到同学，“哇，你的裙子好漂亮！”同学羡慕地看着我的裙子。

      “你的衣服也很好看啊！”同学们都像过节一样，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压箱底的衣服。

  “你看，那不是燕儿吗？”眼尖的同学又发现了另一个同学。

      “燕子，到这边来！”燕子还带来她的妹妹。我把糖果和饼干分给她们，大家一起品尝着香甜的奶糖。随后，又发现了班上好几个同学。

      “娟儿，过来和叔叔们打个招呼！”爸爸在一堆人影中喊我，原来是他单位的同事聚在一起抽烟。

      音乐声起，电影开场了，我们赶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幕布上闪动着雪花点，随后“山雀儿”几个字出现在荧幕上。九岁的我并没有看懂这个爱情故事，只知道一个农村的女孩，她喜欢村子里另一个男孩子，但他家人不同意，把她送到城里一位教授家做保姆……上半部分播完了。

      “不好看，一点儿也不好看。”七岁的弟弟开始叫嚷着。

      “我不看了，我去那边玩儿。”反正他不是来看电影的。

      放映员忙着换胶片，不知什么时候，空着的椅子上全坐上了人；一些小孩直接坐在幕布前的空地上；有的小伙子坐到了篮球架上，像一只栖息在上面的大黑鸟；两个乒乓球台上也横七竖八地坐着人；还有一些人正扛着椅子陆续赶来，偌大的操场黑压压一片。在没有手机，电话也不普及的年代，消息只能靠口口相传，但速度和范围却是惊人的。人群又开始活动起来，孩子照样在跳着投射自己，有的孩子钻到幕布后方，让自己的倒影映在上面。街坊们又开始聊起天来：谁今晚穿了一件新衣服、熟悉的姐妹长胖了、李家新娶了媳妇……她们不是来看电影的。

      电影下半集刚开始，不料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放映机还在吱吱地转动，有人用扇子挡住了头，有人完全不在意，眼睛直直地盯着荧幕。雨点越来越密，玩累了的弟弟回来了，吵着要回家，我们开始搬椅子准备回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啪！”远处传来一记闷雷，惊恐的尖叫声混杂着椅子挪动的声音、母亲呼唤孩子、孩子呼唤母亲的声音……人们都涌到马路上，我们扶着奶奶、拉着弟弟尾随着人群在队伍里蜗速前行。

      第二天一早，燕子委屈地告诉我们：“昨晚，我差点走丢了。下雨时，我并不在父母的身边，而他们却不来找我，带着哥哥和妹妹跑回家了。我在雨地里哭喊着，也没有人理我，我只能跟着大家跑，好不容易才到的家。到了家，妈妈看到我时，一脸诧异，我就知道她是把我给忘了。你们说气人不？”

      “哈哈，你们家人不是去看电影的，是想借机把你扔掉。”男孩子们不怀好意地笑着。

      放电影遇到下雨的事情不常发生，大部分时候风清云淡。一部片子上映，每个街区的小学、广场轮流放映，有些喜欢热闹的人跟着放映机从这个街区赶往另一个街区，一部片子会看上五、六遍。在我们家，妈妈是不允许我们随便凑热闹，只能在家门口的学校看，所以很羡慕那些可以到处看电影的同学。即便如此，《城南旧事》、《骆驼祥子》、《边城》、《火童》《棋王》等片子已刻入脑海。

      时光流转，时代变迁，露天电影已成了尘封的记忆，偶尔打开记忆的闸门，却如此亲切与温馨。今晚，望着那位牵着小孙女的爷爷，他正在寻找合适的座位，我眼眶湿润。泪光中，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我们搀着爷爷奶奶走在马路上，走向学校操场，那里有一场盛会等着我们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