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

        二十四节气里，与人的情感活动最为密切相关的当属清明节，它通向往事并直指内心。

        早晨，来到父亲的墓地，风正在掠过树梢。我走近父亲，通过祭奠与他谈话。即使沉默不语，我的心灵和眼睛仍会穿过时空与他相会。在无尽的追思里，他在记忆里复活。

        父亲六年前离世，出殡那天正和我的生辰同一天，真是巧合。他的离开，对我产生的影响极其深重。每次想起父亲都会体会到最最挚爱的亲人离世所带来的锥心之痛，却是与日俱增。我相信这种怀念，不会随着时间消失，而是会变成一种更为广博和沉默的苍凉。有时又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般似乎并不真实，尤其是当我回忆陪父亲闲话家常时的情景，就好像坐在冬曰午后的太阳里，虽然是那么暧烘烘的，却总觉光线愈来愈微弱了。太阳落下去明天还会上升，长辈去了就是去了，逝去的光阴也永不再回来。

        父亲的慢慢苍老，直至突然生病老去，我应该是早有察觉的。然而，我的疏忽，竟不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挽留他的岁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们而去。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父亲无来由地日渐委顿，憔悴，时常咳嗽，胃口越来越差！对像他一样的老年患者，医生总是缺乏耐性地敷衍他，说：

        “年纪大喽！抵抗力弱了，要多运动，注意营养，慢慢会好的！”

        可是，那段日子父亲的咳嗽厉害多了，我开始对卫生院开的药是否对症下药产生了疑问，分明有些不太对劲。当下就带父亲来到本市的一家大医院。挂好号后不到三十分钟，我们便进到了洁净的呼吸科诊疗室。医生的话题从症状开始，和父亲沟通了一段后，医生转头不高兴地责备我：

        “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病？”

        我辩称去过卫生院，只是医生说是年纪大、病好起来慢些。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虽然不太聪明，但也察觉到他眼睛里的怀疑！看来这位医生真的是生气了。

        接着是查阅前几次的病历。当医生知道父亲打了许多天的针，却没有一点见好时，医生马上接着质问我：

        “这些药不但没能使你爸爸的病有好转，反而加重了，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就没有想过换个大医院或换个医生？太离谱了！可见你多么不关心父亲的健康！”

        医生看我不说话，竟乘胜追击，又说：

        “天气这么冷，老年人容易得感冒、咳嗽，长时间咳嗽会使病情更加严重.....”

        我简直惭愧欲死了！不过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于是，我想再次辩称时，大夫拿起听诊器作势不要说话。接着，他仔细地在父亲的胸背探听。我只是站在一边偷偷地看了父亲一眼，正当我担心父亲的病情时，医生却缓下了脸色，以高亢的语调嘉许我：

        “还好，老人应该不会得肺炎。今天你知道带父亲到这儿来，这样很好，如果依旧这样咳下去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我无故被重重地打入地狱，又莫名其妙地被提升到人间来，心情真是复杂，还好父亲的肺没问题。

        医生在电脑里开了药，叮嘱我去付费后，赶紧打针吃药。并且不准再吃以前的药。

        被数落为不孝子的我，不敢再有异辞，乖乖顺从了他的建议。走出诊疗室后，父亲不停地念叨着：

        “下次再也不去小医院看病了”

        ……

        纸钱化灰的瞬间，我心里升起一种温暖。火光燃起，照彻父亲健在的日子。我仿佛看见他端坐写字台前，批改学生的作业，他的面容端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