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十月十号的下午,马一刀接到了大姐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当时他正站在阳台上,双手扶着栏杆,从十二层楼往下看。楼下有一处空旷的水泥地,只有三五个老妈子陪着小孩玩耍。
再远处就是这栋小区栅栏外的一道水沟,水沟里的水呈碧绿色,这个时节,每晚都有人打着手电筒,沿着水沟捕捉螃蟹和小龙虾。
几只白鸟儿停在水沟旁,西边的落日又圆又红,马路上偶尔几辆车经过,当时一阵风吹来,马一刀感到无比的通透爽快,像是烈日下一块冰在身上游走。他感觉自己是一只老鹰,伸开一双巨大的翅膀,在高空中浮着空气盘旋。他想起了一个纪录片中,草原的鹰儿俯冲追击兔子的画面,
他想象着自己有双翅膀,从阳台俯冲滑翔出去,浮着风一直飘啊飘,俯瞰着这栋小区。但是他又怕被别人发现,高中的时候,他常常趴在宿舍窗户旁仰望星空,希望有一只老鹰飞来,驮着自己离开校园。现在自己却又不想让人看到,如果会飞,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这个秘密。
要是现在楼下那片水泥地没有人多好啊,马一刀感叹道。
这个时候他口袋里手机响起来了,他掏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
他已经失业半年了,每次家人和他通话,他都如临大敌,他用编织好的谎言来应付家人,可是父亲有时候询问他工作上的细节,就让他手足无措,他对这种关心感到心力憔悴。他想好措辞准备应付姐姐的询问,长舒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弟弟,奶奶去世了。
马一刀推开大门,迎来的是自己的小侄子。马一刀笑了笑说到,小兔崽子长高了啊。小侄子有点腼腆,撒腿就往厨房跑,边跑边喊,奶奶,叔叔回来了。
一刀的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拖着肥胖的身子跑了过来,她双手紧握着一刀的一只手,说到:刀儿回来了,走了恁长时间了咋还是没吃胖啊。
他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拿下马一刀的背包,朝着厨房喊到,文博,把恁叔了书包放堂屋里去。
小侄子从厨房飞了出来,拿着背包就一溜烟跑去堂屋了。
一刀的手被母亲紧握着,像是被砂纸包裹着一样,犁出一道道白印。他母亲的手和村里大多数同龄妇女的手一样,粗大黝黑,手上布满了沟壑。右手大拇指根部肿的像座小山,山头还出一道大口子,就像北地那几课古老的早已枯死的柿子树的树皮一样。一刀说到,妈,你手怎么了?
他母亲笑道,还不是闲的没事,我就去北河捡树枝拿回来烧锅,谁知道一眼没瞅着,拿住着一根葛针条,正好一根刺扎进肉里头。我回去叫恁爸给我把刺挑出来,以为就没事了,过了一个星期我越来越感觉不对劲,整个手都刺挠的慌,越挠越痒,我估摸着是不是刺没挑干净,就去潘庄潘仲景医生那看看,潘医生二话没说就给我手离个口子,然后又拿钳子又拿镊子,捣鼓弄半天,上点药水,说等口子长住就好了。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好,口子没长住,还一直流脓。我就又去找她去了,结果他不在,他哥给我看嘞,他哥看嘞仔细,才把里头的那根断刺给挑出来。
马一刀听了直咬牙,大骂道,他那个龟孙咋当医生嘞?我等会儿找他。非得问问他会不会看病,要是不会看病,就关门别干了。
说着扯开他母亲的手就往门外走,他母亲急得直跺脚,喊道,回来!你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马一刀扭过头来,说到,我咋让人看笑话了?
他母亲走到门口,把马一刀拉到院子里,说道,你看你刚回来,连去看看恁奶奶都不去,就往医院闹,叫人家知道说你恁大了个人了,咋恁不懂事。再说那时候我去看病,医院里十几个病号,人家潘医生不也是着急吗。这不,现在我的手也快好了,人家也没收二回钱,别再去给我惹事了。
马一刀胸膛里像是闷着一团火,他对医生生气,也对母亲生气。说道,妈,你咋啥都不懂。他一开始没给你治好,耽误你恁些天,就是他的责任,还说啥第二回没收你的钱!咱没让他赔钱就不错了,要是你的手有个三长两短,咱都管吊销他的医生执照,让他关门别干,省的再嚯嚯别人了!
母亲说道,那大医院里,要是一治不好就让人赔偿,要是一死人就让人家关门,以后估摸着咱老百姓都没地儿去看病了。而且咱这几个庄子以前的医生老的老,不干的不干,就剩他一家了。你让他关门,以后万一有个头痛发烧,上哪包药去!总不能跑几十里地到县城去吧?
马一刀无法反驳,他问到,我爸呢?
母亲说道,你爸在你二大爷家守孝呢,你奶奶就老在他家了,你去看看你奶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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