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哪里,不管走多远,我总是喜欢等最后一班公交车,然后坐在靠窗的角落,看着北京的夜景回家。
我指的家,也不过是单位小小的宿舍,没有南窗,但也依旧温馨。作为北漂的孩子,大多数年轻人和我一样,很难在繁华的北京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一切就像窗外的流光掠影一样在眼前偶然浮现,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一切的一切,最终与我们外地来的孩子都没有任何关系,再刻骨铭心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短暂的插曲。
我是个喜欢怀旧的孩子,当别人听完周杰伦又开始听许嵩的时候,我依旧在听着孟庭苇,带着耳机靠在车窗上,回忆一段似水流年。
我遇到过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哥们,那天可能是音量调大了,他坐在我旁边,突然对我说:“为什么你的手机里一直都在放孟庭苇的歌曲?”
我问他:“你也喜欢孟庭苇?”
他摇摇头说:“我不是她的粉丝,但我女朋友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女朋友,我连孟庭苇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我愕然,话不投机,没有再理会他,继续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
然而他却不依不饶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听这么老的歌,是不是脑子有病呀。”接着他打开手机音乐开始放流行DJ,还故意把音量调得很大,完全盖住了孟庭苇柔美的音色。
末班车里乘客很少,很是安静,听一段舒缓的音乐,回忆一段或久或近的往事是打发无聊路途最佳的选择,这也是我喜欢等最后一般公交车的缘故,但他的粗鲁让人生厌,忍无可忍。
我回过头来对他说:“你看不懂我们就像我看不懂你一样。”
然后他对我发出一个字:“操!”
当他下车后,我推开车窗对他喊:“兄弟,我确定你女朋友一定会离开你,等着瞧吧。”然后在他正要问候我母亲的时候,我把车窗关紧,公交车缓缓地开动了。
当然我那是随口一说,只是作为刚才他对我喜欢的人如此亵渎的回击。我不知道身上的棱角还剩下多少,回头想想,这些年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与别人轻易发生过冲突了,尤其只身在外漂泊后,无依无靠,少惹点事情就少惹点,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寄人篱下总要懂得低头。
但我那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还是没少在工作中发生冲突,有时人际关系搞得不可开交,双方都伤痕累累也不肯罢休,因为有些人看不惯我们外地人,他们喊我们“乡巴佬”,言语和眼神中都透露着轻视与讽刺,我不理解他们本地人有什么特殊待遇,还是个个都是皇亲贵族,所以一旦发生口角争论,我便不惜使用武力来为此打抱不平。
这是几年前的状态。
当我认识了一个人民大学附属中学的朋友后,有一次吃饭时他无意中对我说他们高中的口号是:少壮不努力,长大上隔壁!我听了后紧紧地握着酒杯在想,我们山东的学生,为了高考考一所好大学,不惜把自己变成书呆子拼死了学习,然而削尖了脑袋都很难挤进去的高等学府却是他们北京孩子不好好学习后的最坏结果……
然后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似乎突然之间看懂了有些本地人对我们无视的眼神是在炫耀着什么,以至于现在终于懂得了人情练达即文章。
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们大多都会喜欢赵雷的民谣歌曲《画》: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唱歌
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
画上弯曲无尽平坦的小路 尽头的人家梦已入
画上母亲安详的姿势 还有橡皮能擦去的争执
画上四季都不愁的粮食 悠闲的人从没心事
……
我没有擦去争吵的橡皮 只有一支画着孤独的笔
那夜空的月也不再高 只有个忧郁的孩子在唱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赵雷的民谣在我听来总带着声嘶力竭的忧伤与无限美好的憧憬,就像我们外地来的孩子一样,抱着无限的希望漂泊在北京,挤在一个没有南窗的小房间里用心描绘未来的方向,有欢笑,有泪水,有梦想也有坎坷,有时受伤后会躲在小屋里轻轻擦拭伤口,听着赵雷用孤独的笔画出未来美好的蓝图,然后继续抬起头,迎向大千世界。
无怨无悔,青春万岁。
然而结局总不像誓言那样掷地有声,如果这是个励志故事该有多好,谁成想这只不过是个黑色幽默。
有一次,朋友家来客人,叫我去一块吃饭,于是我便认识了她。
她叫小静,人如其名一样安静,但不闷,人很随和,不像大城市里的独生女一样矫揉造作,她也是外地人,有个北京的男朋友,但并没有被同化到高高在上的逐流中。我对她印象很好,主要原因还是她手机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全是孟庭苇的歌曲,连来电铃声都是孟庭苇的。我们瞬间从陌生到180度大转弯,聊起孟庭苇就像余伯牙遇到钟子期一样滔滔不绝,高山流水。我的朋友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主宾颠倒了。
后来我送给她一张孟庭苇限量版CD,再后来她从微信语音中给我唱了一首孟庭苇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当时我是在最后一班公交车上听到的,婉转悠扬。
那盘CD是在孟庭苇演唱会时弄到的,我和朋友邹姐一起去现场观看,到如今依旧还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回来的路上,邹姐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流动的夜景,心情还在演唱会现场灯火辉煌的激动中,但那时并没有飘渺和空虚,完全是陶醉的快乐,见到喜欢了十年的偶像,就像是看着一件工作的完成,那种如愿以偿的快乐便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种幸福,以至于后来发现了自己一个怪癖,在北京,只有坐在朋友的车上才会有无比大的归属感,安全感,温暖感。会无可自拔的爱夜景,无可救药的爱生活,就像是最后一班公交车一样,简直要醉。
前不久去朋友家蹭饭,两杯酒下肚后,略有醉意。我离开朋友家独自站在天桥上,望着桥下如水的车流,心有说不出的寂寥。远远看到644路公交车驶过来,我低头看看时间,还早。然后点上一颗烟,拉紧衣链,继续等最后一班公交车……
当我坐在最后一班公交车时,找了个靠窗的坐,突然感觉一阵寒意,不远处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瞪着我,我突然想起来,那正是前段时间我对他说“你女朋友早晚会离开你”的那个男人。祸从口出,后背不由一凉,看来今天的战争是躲不过去了,他正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赶紧把手机先塞进口袋,心想:“你要敢动我,我就拿车窗旁挂着的逃生锤砸你的脑袋。”
然后他坐在我身旁的座位上,我心想:“不如先和他道个歉吧,出来混的都不容易,干嘛非要打打杀杀呀。”没想到他先对我说:“对不起,兄弟,那天对你态度不好。”
我突然有些受宠若惊,连说:“不好意思,是我态度不好,你不要见怪呀。”
战争前的紧张瞬间消失,他说:“兄弟,真的,你说的没错,我女朋友真的和我分手了,原因是我不喜欢孟庭苇。”
这时我才意识到,口袋里还在向外飘着孟庭苇的歌曲,我赶紧拿出手机来把音乐关了,准备和这哥们聊会,就在这时,恰巧收到了一条小静发来的微信语音,我点开一听,她在手机那边唱到:“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我转过头怯怯地问他:“你女朋友是不是叫小静?”
他接着抬起头很疑惑地看着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