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屋

      山形似五瓣莲花，我的家就卧在那瓣朝南伸开的花瓣根部。一条水泥硬化乡村道路，就象斜挎在人肩上的包的那条带子，一头伸向老家，一头伸向小南川大道。

      传说，很早以前这座莲花山的谷地很平坦。绿树成荫，水草丰茂，幽静安宁，藏族姑娘在这里悠然地放牧着牛羊，是一个远离尘嚣的莲花谷。但在我的印象中，这也不完全是传说。在我小的时候还有藏人到这里寻根祭祖。当时生产队的饲养院里还挖出了他们用过的坛坛罐罐及木炭。

      不知那代、那年、那月、那日，突降暴雨，山洪暴发，将这个美丽的莲花谷地活生生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从此，这块宝地失去了灵性。

    山是肃慕的，独立的，安静的。

      老屋点缀在那里，就象美人眉梢上的那颗痣，是山增添了一点生气，一点情调，一点趣味。

‌      老屋隐在高大的老杨树下，低沉而沧桑。它的最外围是环抱的群山，群山环抱着老杨树，老杨树环抱着用黑土夯实的院墙。老屋就是那院墙中心的一点。在日到中天时，光线最亮。在破晓或入暮时，只有一片微光，一片柔静，一片宁谧。当花蕊慢慢展开时，光线由暗而明，山似乎后退了一些，是清晨来临。当花瓣微微收拢时，那就是夜晚到来。

‌      年迈的老屋，就象一坛陈年的老酒，绵甜而醇香。它没有活泼而翘起的屋檐，没有排列整齐的图案式的屋瓦，是西北极普通的土木结构的三间小屋。屋前一棵高过屋顶的李子树，细而密的枝叶一直伸展在屋的上面，使老屋显得含蓄而有风度。每到秋季，李子熟了，黄澄澄的果实挂在枝上，沉甸甸欲滴又罢。清朗的夜晚，仰面躺在屋顶上，看那繁星闪烁，月光从叶罅中透过来，清晰而朦胧，淡如烟，淡如雾。清风徐来，树叶儿轻轻撞击着，山间似乎在宁静中更增加了一份幽雅。你不用手摘，用嘴就可以衔到一枚熟透的李子，含在口中，甜中带酸，酸中透甜，丰富的果肉欲嚼欲化，味觉的美妙，出神入化。

‌    夏天的傍晚，高大的山峰早就遮挡了落日的余晖。晚饭后，在屋檐下乘凉，看那在暮色中掠过的小燕子在苍茫的夜空中矫健的飞来飞去。块块晚云，由明到暗，由白变黑，渐渐聚集成一片，一大片。整个天空浑然暗下来了。云越来越低沉，空气越来越闷热，酝酿着，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    若是一个晴好的夏夜，那么，景致完全不同。院中央有一块正方形的花院，花院里开满了各样的花，沁人心脾的花香，象层层传递的电磁波，一股一股地扑入你的鼻孔。山风微微吹来，一丝凉意渗入你的皮囊，使你神清气爽，心静似水。

‌      按理 ，夜晚是不易赏花的。但院中一丛白色牡丹花在幽暗中依然闪耀着一团白皑皑的花影，何似跟月光一比皎洁。它不因夜晚无人欣赏而减损它的美丽芬芳。我移步走到花下，牡丹花正是盛放的时候，一朵朵茶碗大的花朵，被一根根弯弯的嫩茎托着无风自宕。花瓣片片相叠相扣，密切偎依，冰肌雪肤，一阵颤抖，莹光闪闪。最喜那园润饱满的花骨朵，半启犹合，盈盈待放，微微露出一圈洁白的花瓣，宛如娇憨的婴儿，翘起她嫩多多的小嘴，给人必亲不罢的欲望。

‌    老屋背靠一道由南向北渐行渐低的山梁。屋后有一个后院，宽不足十米，长不足三十。依山势的缓陡，还修了几块炕大的梯田。在那个自给不自足的年代，种上点小麦，大豆 ，蔬菜之类的褁腹的东西，那也是大幸了。坡上和垄上也有不少的灌木，郁郁葱葱，是山鸟们常常光顾的地方。家里虽不养鸟，每天清晨却能听到鸟的鸣啭。草丛里盛开野花，藏匿着许多昆虫。蜂鸣蝶舞，一派忙乱景象。童年的我们也时常在这里玩耍，寻找野果，採摘樱桃，捉蜜蜂，抓蝴蝶。最有趣的还是寻蜗牛。每捡到蜗牛，小伙伴们头对头爬在地下，手指一圈一圈绕着蜗牛画圆，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蜗牛，蜗牛犁地来，家们犁哈了三斗三，你还在窝儿里没动弹。喊着，喊着，小蜗牛伸出了它敏感的触角，但一不小心它就会缩回到壳里面。经过几次折腾，我们也得了经验。每当它身体露出蜗壳时，静静的，一动不动，仔细观察。它们慢爬漫爬，身负沉重的背壳，先由两对触角探路，遇物必缩。但缩也不是一缩永缩，而是缩后必伸。它没有方向的漫爬，似乎没有目标，但魂牵梦萦的目标倒有一个，就是觅食。在方寸间搏一点默默的挪移就是为了求生。我们似乎不耐烦它这慢悠悠的习性。它畏首畏尾，过分地小心谨慎，也确是为了躲避鸟类的袭击吧!但它背负重担，坚定信念向前爬的精神还是感动了我。

‌      老屋院前有一个菜院子，一畦一畦种着好多菜。有韭菜，葱，甘兰，白萝卜，胡萝卜，向日葵，芹菜，菠菜，还有一畦洋芋。那年代，除非夏天，城市都没有新鲜蔬菜，何况偏僻的农村。每年春天，大人们早早地拾掇菜院，翻地，施肥，播种，浇水灌溉，待到夏秋的好收成。一畦韭菜就是我们最希望，最期待的。因为韭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又名长生韭，抗寒耐热。春天一到，韭芽就开始破土而出，是和葱一样，最先尝到的鲜。对于韭菜的期待，主要是端午节。吃韭菜盒子就似中秋节吃月饼一样，是让人念念不忘的情怀!

‌    蔬菜半年粮，这个菜园子竟是我们生存，生活，健康的优良基地。

‌        多少个夜晚，老屋幽暗的煤油灯光不息地闪亮着，母亲微驼的背影透过窗外，给人亲切，给人温暖!父亲疲惫的鼾声，给人力量，给人勇气！煤油灯虽小煤油灯光虽弱，但它用微弱的光亮照着我们兄弟姐妹们不断前行，走出大山，走向远方。

‌      老屋，是我们出外时快乐的起点，老屋是我们回归时幸福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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