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屋

作者: 张超我 | 来源:发表于2019-02-26 16:07 被阅读43次

    打开空间

    我的老屋 张超我

    张超我

    2010-3-12 21:34

    记忆中,经我手建起过三座房子,一座建在张桥乡的碱岗村,一座建在只乐乡的小东村,一座是在小东村建的偏房,俗称东屋。

    在农村,建房被称为人生的三大事件:建房,娶妻,生孩子。和城里人买房是一个概念,都是为有一个藏头的地方儿。常言说安居才能乐业,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比天下寒士尽欢言,城里有房奴,农村何尝没有房奴,看来古今城乡居有定所是一个理儿。

    今天要说的是我建第一所房子的事儿,那是上世纪的1981年,我刚刚13岁,读初中二年级,因为我从小由姑母抚养,姑父在我五岁时逝世。在张桥的碱岗村,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老姑父留下的三间破茅屋,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了,土坯墙的墙根被岁月的凄风苦雨剥蚀得凹下去两寸多深,墙根下是细面一样的尘土,墙体蟒蛇一般的裂缝,纵横交错,用麦秸紧紧地塞住,聊挡一些风寒。晴天还好说,最怕刮风下雨天,由于屋顶上的茅草年久日深,枯败腐烂,经不得风雨,只要是风雨天,那真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有风雨,我和姑母(我喊妈妈)都要找出家里的盆盆碗碗接雨水,其实屋里比屋外强不到哪里去,雨过天晴的时候,我往往要到村北头代销店里,买一合9分钱的烟,往队长家里去一趟,求队长赏一捆麦秸,我背回来,一小把一小把,攒得整整齐齐地,我用梯子爬到房上,将有窟窿的地方苫住,如果苫剩下一把堆麦秸,我们娘两害要窃喜一下呢,因为可以作引材用好几天……

    后来,东山墙严重的向屋里倾斜,怕东山墙骤然倒塌,用胳膊粗的槐木棍顶上木板一根根将山墙顶起来。三间茅屋只剩两间了,东间已经没法使用,我和姑母就将铺盖搬到了西间,搬到西间以后,再逢刮风下雨的时候,姑母不让我帮她接水了,而是让我拿铺盖去睡到厨房的灶火窝里,我倔强着不去,姑母愤怒地呵斥我:你想和你娘一块儿埋在这屋里吗?唉,我才明白,姑母是怕房子塌了,将我埋进去了!那么,姑母呢,姑母不怕吗?后来我问她,姑母惨然一笑说:我老了,砸死也就算了,你还小,人生一辈子长着呢,没了我,大不了回小东跟你亲妈去!

    那时我年纪小,参悟不透母亲争气要强的心劲,她把我一岁时就抱养来,一口汤一口水地把我拉扯大,她暗自攒着一把劲,不但要为我盖上三间新瓦房,还要为我娶媳妇,她还要像别的老太太一样,坐在树荫下抱孙子!因为有这样宏大的心愿,所以姑母非常的勤劳,掂着小脚挣工分,一个晚工也不肯落下,歇晌的时候,别人冬天坐在太阳下晒暖儿,夏天坐在树荫下乘凉,而姑母,却不闲着,却是拣拾路沿遗落的一根树枝一根枯草,省下了我们娘俩的煤钱。那时候,姑母喂了一头老母猪,三年能下两窝猪娃,没饲料喂,姑母夏天到河沟里割水草,冬天满田野去找遗落在田里的红薯秧,红薯根,拣回来,在坑塘里用水淘净,再用锥窑捣碎……就这样,一分一分地积攒着,能买下三间屋的蓝瓦了。

    到了1981年那个春天,我们母子住的那三间旧茅屋再也撑不下去了,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看就要倒塌了,姑母说:“超,书先别念了,停一年学,咱打坯盖新房!”

    那个时候,还是生产队,想盖新房谈何容易!那困难不亚于今天美国打伊拉克,更不亚于朝核六方会谈!几百口人的生产队,只队长一个人说了算,盖房子要等到农闲,开春两三个月,秋后种罢麦子两三个月农闲的时候,一年一个生产队也就盖个三两座新房,要想盖房子,得先到队长那儿挂上号,不定两三年才能轮上!

    于是我就辍学了,到村子外的河沟里,起土、活泥,打土坯。打土坯是盖房的第一步,也就是最基础的准备工作,因为没钱买砖,条件好的用卧砖包到顶,墙内侧则用土坯帮衬。用白石灰勾缝,在那时的农村就是最好的房子了,稍差点的是立砖到顶,用砖少,又防雨淋,最差的是土坯房,风吹雨淋顶不了几个年头,姑母当时的心劲儿是用立砖到顶,这样既省钱又耐用,一辈子一件大事既不拔尖也不落后。打土坯在农村的活计中是最出力的重活,俗话说打坯垛墙,活见阎王,那时候,姑母天不亮就起床,先做好我们娘俩的早饭,再从睡梦中把我叫醒,我们娘俩吃过饭,带上中午饭,把铁衩、铁锨、坯斗一应工具装在架子车上,此时往往是繁星满天,到村外的河沟里,母亲挖土,我挑水活泥,天一亮往往一大堆泥就活好了,够托一天,到星星闪烁的时候,一天也就能托五六百块土坯。一座房需用2万多块。托土坯最怕下雨天,坯垛见不得一丁点儿水,往往上边苫好了,下面一透水,一场雨过后,前功尽弃。有一次,我们打了十几天的一垛土坯被雨水冲塌了,雨过后,我站在坍塌的坯垛旁痛苦失声,姑母狠狠地瞪我一眼:“哭有什么用,遇到难事哭哭就能过去了,下次操点心就行了,记住这是教训!”也难怪,我从小到大,遇到再大的苦难,遇到再难的事情,从来没见姑母掉过一滴眼泪,包括我记忆中姑父去世,扒房盖屋,分地以后我娘俩没牲口,没农具,没种子,发大水在水里捞麦子,姑母从来没掉过一滴泪!

    土坯打齐了,5000

    块青砖换回来了,各种材料都预备齐了。房子扒了,但就是在队长那儿挂不上盖房子的号,姑母不爱求人,她对我说:“超,这找队长挂号的事不是我一个妇女能出头露面的,你一个外边人(男人)应该撑起这个门面!”当时只有十三岁的我,有了一种顶天立地的使命感,当我一盒烟一盒烟地拿着找队长,挂号时,我学会了求人:“队长,你看俺孤儿寡母的,房子都扒了,没个睡觉的地方,下雨没个藏头的地方,你不可怜可怜?我也知道咱队盖房户多,能不能派几个工匠,先干着,俺娘俩也有个盼头了。”从春求到夏,从夏求到冬,终于在冰天雪地的农历十一月,我家的房子动工了!

    新房盖好后,我的班主任老师张明耀来到我家,看了看三间蓝砖蓝瓦的新房,说:“超,房子盖好了,还去上学吧!”为了建起那座老屋,我整整一年没踏进教室!

    1990年,我,姑母,妻子,女儿,我们一家四口迁到了我的出生地,在搬迁的时候,姑母站在那空荡荡的老屋里恋恋不舍,她对我说:“超,我将来死后,你还得将我搬回来,我要你在这老屋里给我养老送终!”8年后的1998年,姑母于世长辞,我又把她从小东村送到碱岗村的那座老屋,因为我知道,那座老屋是姑母一生的心血和汗水凝结的成果!

    姑母去世已经10周年了,那座老屋还矗立在碱岗村的中心,在岁月的长河中,在我魂牵梦绕对姑母的思念中凌风傲骨,栉风沐雨。

    难道姑母不是为我遮风挡雨的老屋吗么?

    老屋,我青春岁月的见证者!

    姑母,安息吧!上飨。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我的老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wzaay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