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惊动所有人的“失踪”,我们都被管得很死,只能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对于不知情的阿笙他们我后来也没有勇气让他们知道真相,何况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改变他们的认知呢,我一度怀疑我那时过早接触了那些东西,会让我的一生可能都将难以平静。而我后来慢慢从爷爷那里获得的一些东西,却冥冥之中告诉着我,有一种东西叫做“命”。
打那以后我也渐渐释然了,从迷茫变成了好奇,我更奢望从爷爷那学到更多的东西,毕竟只是之前学到的那点皮毛已经救了我连同阿笙他们三个的命。爷爷在家的时候,开始教我许多新的东西,但都是些入门的。有时他会出远门,经常都是两三天才回来,他不在的时候我就会待在他的书房里认真翻阅那些书。之后的一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爷爷有一次出远门回来带回来一只狗给我,我百无聊赖的生活得以有了些改变。
那天天气很闷,天一直很暗,奶奶说要下大雨了,堂哥们都忙着在院坝里收拾衣物和晾晒的一些粮食。我坐在大门口的小木凳上发呆,爷爷已经出门五天了,他好像从来都有那么久才回来过。“奶奶,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冲着里屋喊了一声。
“你阿公说他们今天回来吧 子陵 你来帮我穿下线”
“哦”
我起身进屋,没有太阳屋子里很暗,只能早早的就点起了煤油灯。奶奶坐在灶台边的一张小桌子旁,桌上簸箕里都是纳到一半的鞋底。长期在这样的光线下做针线活,奶奶的眼睛已经坏得很厉害了,到了现在连把线穿到针眼里都很困难。我接过奶奶手中的针线替她穿好,在旁边守着看奶奶纳鞋底。过了一会我觉得实在无趣,只想出门透透气。
等我出门,堂哥他们已经不知道溜到哪去了。“又不带我一起”,我心里有些抱怨。院子里一下子就只剩我一个人,只有那几只蠢鸭和大鹅在院子里遛弯,嘎嘎地叫个不停。我瞥到对面山脚下石板路上有三两个人,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应该是爷爷他们。我跑到竹林那里等着,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每次爷爷逢出远门回来一定会给我带回些糖果点心,以缓解我被“幽禁”的怨念。到他们走得约只有五十米了,我就直勾勾地盯着爷爷的口袋和包袱,似乎那里有一个多么神秘的世界,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那时候对于零食渴望的那种感觉现在早已是找不到了。
“爷爷,回来啦”我故意提高了音调示意爷爷。爷爷没有搭理我,脚步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径直往家里走了,嘴上颇有些戏谑的笑着,让我一下子有些懵了。我只能闷着头跟在他后头走。
走到大门口,爷爷突然就停了步子,失了神的我一下子没收住步子撞在他背上。“子陵,爷爷给你看个东西”,接着他就变戏法似的从包袱里提溜出一只小狗来,我开心得几乎就要跳起来,迫不及待的就把它抱在怀里。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几乎就融掉了当时我那颗尚且还童真的心。
第一次见到阿虎时候的那种感觉,我实在不能用文字叙述出来。那是一种对于这种特殊玩伴的由衷喜爱,时至今日我再想起这小东西来仍是一阵暖流打心里流过,夹杂着对和它那些悠悠岁月的怀念。阿虎是一只小狼狗,也流有一半土狗的血。它的后背都是深邃的黑色,皮毛黑得发亮,只有肚子和嘴部是白色。奇异的是它额头上隐隐有个字的印记,和老虎头上那个王字颇有些相像。虽然它那时候还很幼小,但我却隐隐觉得它有些霸气外露的感觉。
于是我给它取名“阿虎”
记得他刚来家里那天,我哭着嚷着要抱着它睡床,在父母亲的“威逼利诱”之下,我最终没有得逞。自那以后我再没有好好坐着吃过饭,每次都是夹了满满的一碗饭菜就飞奔到院坝里和我“兄弟”一起进餐。我偶尔还偷偷给它开个小灶,在我悉心照料下这货长得简直快得惊人,很快就担任了看家护院的大将军一职。连小时候欺负我的那只猫终于付出了代价,被阿虎追得四处逃命,我指挥阿虎给我出了一口恶气。阿笙他们也经常来我家看阿虎,我们总算不用冒着风险偷跑出去在家就能找到乐子,平时没事我们都围坐在坝子给阿虎抓虱子,其实也没虱子可抓,只是为了找个理由让阿虎安静地趴着让阿笙他们可以摸摸它,因为它向来都是不安静的就和它的主人一样,而且它也只对我言听计从,对于外人阿虎向来都是有些傲气使然。
我最喜的就是给这货洗澡,他从来都是抗拒的,每次都是刚被我们摁进盆里就想往外窜,一直在盆里瞎动溅得我们一身的水。
“阿虎 再动明天没饭吃”
每次我都这样威胁他,屡试不爽,它只能眼神幽怨的看我一眼然后低着头趴在水里。洗完他就不停地扭动身子,立刻水花飞扬藉此报复我对它施以的暴行,然后气呼呼的跑了。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些日子,都还跟昨天一样,只是它的确是从我生命里消失了,已经消失很久了。
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至今仍历历在目。
一天夜里,我睡不着正盯着阁楼上的小孔发呆,突然听到阿虎莫名地叫了起来,我以为是有人从屋外面路过,还没等我缓过神来,紧接着就传来有人扣门的声音,夹杂着很低沉焦急的一声“戴先生,您在吗”,接着爷爷的书房就亮起了灯,我也好奇是谁这么夜深了还来拜访爷爷,一下子就蹦下床踩着布鞋就打算出去,还险些踢倒了夜壶。屋子那头灶房门栓打开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楚,爷爷转眼已经到了屋外。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月光正透过屋顶上那块落光瓦照下来,好巧不巧正好打在香火案曾祖父的遗像上,我突然打了一个冷颤,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心跳声在这种夜里尤其听得真切,我没敢再往下一间屋子走,因为透过穿过堂屋的那道门,除了黑暗再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摸到堂屋的窗户边,用指头捅破窗户上的宣纸就往外看,爷爷批着他那件深蓝色的中山装正和那人说话,阿虎一直吠个不停我听不大清,爷爷背对着我那人被挡了个严实只露出额头一角来,月光正打在他额头上,我看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来。我攀在窗户上很费力,只觉得手指有些发麻,那人跟爷爷说了一声“我母亲的事 就千万拜托戴先生了 ” ,一边说着就鞠躬行礼,我爷爷忙抬手扶他起来道,“我明天会亲自去一趟的 , 我刚刚吩咐你准备的东西一定不能忘了”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 我爷爷打断了他摆手让他先回去,那人转身打开手电渐渐走远了,爷爷挪步走到院坝里,望着星宿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正望着他走神,突然他就猛的一回头,目光一下子就射中了我,我也顾不上惊吓之中弄出了声响,摸着黑就往卧室跑,等我再躺上床的时候冷汗已经湿透了我的衣服,那天晚上我几乎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因为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天凌晨四点,我便听到爷爷房中有了动静,是磨墨裁纸的声音,我知道爷爷是在画符。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怎么画符,只是在爷爷有几本压在箱底的书里见过几张,都是用红色朱砂写的,用的是一种黄色的纸,隐隐只认识“雷赦令”之类的字眼,不过透过那简单的几笔勾勒我却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神秘而又强大的某种力量。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爷爷房间才没了声响,我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爷爷出奇地没有叫我起来念书,等到我看到屋顶已经有了些光亮我才起床,爷爷已经在会客厅那喝茶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我对于昨晚的事情还很好奇但是又不敢问出口。爷爷也不说话,我怔怔站在那有些手足无措,气氛有些尴尬。
“子陵,爷爷等会要出去办件事,你跟我去”
“啊” 我有些诧异,满脸的疑惑。
“我们正午出发,别乱跑”说完他放下茶杯起身回了书房,书房吱呀一声传来关门的声音。我心里有些疑惑,我知道爷爷是要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但是为何又要带上我去呢。我有些焦虑不安地挨到了正午,爷爷除了吃早饭的时候一直都待在书房里不见人。过了没多会,爷爷从书房出来,从堂屋墙壁的竹笼里取出三炷香点着,先横着拿在手上对着天地君亲师的香火案拜了三拜,然后我叫我过去磕了三个头,然后重重的把那三炷香插进香炉里。
接着爷爷背起他那个灰色的包袱,把那把铁剑插在后背上,然后推开堂屋的大门让门敞开,回头对我沉声说道
“子陵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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