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8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住着皮埃尔和陈薪杰,两张一米小床,一张写字桌,一个小书柜,一个一米乘0.8米的窗户、一个定时送餐的机器以及旁边一个小厕所,这就是他们的世界的全部。
这个世界的历史开始于皮埃尔某天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这个狭小的世界。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曾经经历过一个时刻,比方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瞬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谁,所以问出“我是谁”这种很深沉的问题。但是这样的时刻非常短暂,几秒之后,他就想到了,对了我正在哪里上学或工作,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最近在苦恼的问题是什么等等。
但对皮埃尔来说,这个时刻却非常长。他花了几分钟都没记起来自己是谁,所以干脆爬起床来,刷牙洗脸,然后看看房间里的物件能否提供一些线索。不过这个房间的东西真是乏味可陈,书柜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写字桌上只放了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房间有一个门通往厕所,还有另一个门,但这另一个门没有门把手,也不论如何都打不开。
对皮埃尔来说,有两个困难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如何离开这个房间”,第二个问题是“我是谁,我在来到这个房间以前在哪里,我以后又会去哪里”。如果能解决第一个问题,皮埃尔相信会有人告诉他应该如何解决第二个问题。而如果解决了第二个问题,也许也可以为第一个问题提供一些线索。
以常人的思维,如果逃出这个房间,可想而知可以遇到别的陌生人,就算不能问出有关自己是谁的信息,至少也可以知道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信息吧。但对于完全忘了自己的经历的皮埃尔,他并不了解门以外的世界,他甚至无法确定门以外是不是有第二个人。
也许房间外面的世界就是空无一人,那这个世界就是从他开始的。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亚当。他想到了“亚当”这个概念,但并不理解这个词真实的意思,他只是想到“我就是亚当”时,有种无奈的愉悦。
这个世界第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就是当饥肠辘辘的皮埃尔发现那个矩形箱子有食物出现时。第一天的食物是切好的白鲑鱼和蘸蛋黄酱的法包。后来,皮埃尔发现这个矩形箱子每天都会供应三次食物。早上9点以前是一些简单的面包和奶酪,中午11点到1点,还有晚上5点到7点供应的则是正餐。
第三天早上,当皮埃尔醒过来时,发现了另一个床上躺着另一个人,那就是陈薪杰。他不禁喊道:”我想要的是一个夏娃,上帝却给了我一个男孩!”不论怎样,有一个伙伴是一件好事。一个人的生活是如此沉闷,每天吃饱饭,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思考这个八平方米的世界的本质。
看起来皮埃尔是熟悉椅子,桌子,马桶的作用的,当他吃到白鲑鱼和果酱时,他依稀能感觉到这是某种他非常熟悉的食物,也许是在很遥远以前,他的某个前世之类的。但是他无法真正理解这些东西,椅子、桌子、面包,他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构成和历史。
他问陈薪杰是否理解这个世界,陈薪杰说他也对目前的一切感到很迷茫。他知道如何使用这些东西,却不理解它们。“在我的前世,我一定非常熟悉这些东西,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清楚它们。”陈薪杰说道。
“前世?前世是什么?”皮埃尔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我用来指很久以前的我经历的一切,它是这么久,以至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我完全说不清它发生过什么事,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它曾经发生过。”薪杰说道。
从某一刻开始,他们就决定必须开始记下他们的日常生活,因为这就是他们这个世界最早的历史,如果这个世界可以延续下去,以后的人可以知道这个世界最初的时候,他们先祖每天的生活是怎么度过的。而其他的时候,他们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因为这是他们能接触到房间以外的世界的唯一窗口,字面上和真实意义的窗口。
虽然第五天开始,皮埃尔就告诉薪杰这个窗户是骗人的。窗户外面是一个漂亮的港湾,远处还有一座会在夜晚发光的灯塔。“看起来窗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但实际上却是某种幻象。你等等看,同一辆红色的小汽车总是会在早上11:08的时候从山下开往远方,每天都如此,真实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有汽车如此准时?”
薪杰看起来仍是不为所动,说道“也许只不过是巧合吧。”
“这不是巧合,你看看,山坡上的那户人家,总是会在5:38天黑之前开灯,而在晚上11:03的时候关灯。哪里有人会这么准时?”
薪杰看着窗外的景色,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在远处海洋和天际汇成一线,说起来这几天以来,窗外的天气情况一直都没有改变,哪怕白云的形状和位置,似乎也未曾变化过。
就像古代人每天吃饱睡足,闲来无事时面对的只是空旷的天空,所以希望从天文学或占星学的知识中了解自己的未来,对这吃饱喝足的两位,每天的日常生活也不过是看着窗外的场景来推测自己的命运。几天后,他们已经达成共识,窗外的景色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但是新的分歧还是产生了。
皮埃尔认为窗外的景色从没有变化过,正是说明这景色只是某种幻想,不是真实存在的景色,但对薪杰来说,事情却是另一回事。
“说不定这个房间以外的事物和房间以内的事物,是由不同的规律所支配的。房间里边的我们每天相同的时间可以在不同的位置。但是窗外的世界总是严格按照周期运动的方式运转,就像天体那样。”
“这怎么可能,汽车怎么可能每天不停地做周期运动?还有屋子的灯光,这毫无意义。”虽然他们看到了汽车,并且知道那东西叫做汽车,但他们并不知道汽车究竟是一个什么事物。某种意义上,他们的记忆会被引导,如果他们看到了汽车,他们知道那就是汽车,但假如他们没看到,他们就无法想起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个事物。
“这并不是不可能,如果所有的事物遵循着某种力学规律运转,那么周期运动就是有可能发生的。因为某一刻物体的状态回到了它最初的状态,事物的运转按照规律又会重复起来。”
“听起来像是有点道理...”皮埃尔对来自物理学的理由,总有种无法抗拒的感觉,“但是,薪杰,你怎么知道物理学的?我是说,我们好像忘了所有的东西,所以你还记得些什么。”
可惜这就是薪杰记得的全部。“我也不知道,感觉有时我甚至会说出来我不曾理解的话。不知你有没有同样的感觉,如果你现在问我关于物理学我知道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但是等下聊天的时候,也许我又突然讲出了一个物理学的概念。”
“这是有可能的。”皮埃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的前世----干脆这么称呼我们失忆以前的那个人吧----似乎是知道一些东西的。如果在这个世界里,出现了我们前世知道的某个东西,我们多少就会想到我们曾经熟悉它。但有关它的全部内容,仍然需要不停接受这个世界的刺激来获得。”
“而且,我发现我们知道的东西不完全一样。比如物理学,就是我们的前世都知道的事物,它大概是一个学科,人们一旦提到这个学科,就会肃然起敬,就像它说了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那样。它看起来很像一门...权威的学问。”薪杰说道,“而反过来,我们对食物的理解好像差别很大。”
这是事实,薪杰来了之后第一餐饭吃的是叉烧饭,虽然皮埃尔最后发现这种在表皮涂了一层蜜糖的肥肉其实非常美味,但对他来说,这道美食看起来是陌生的,或者说是带有异域风情的。相反,叉烧饭对薪杰来说却又是莫名的熟悉。那么后来的蛋黄酱蘸面包就是反过来,皮埃尔马上就确认这是他很喜欢的美食之一,而薪杰一开始却很抗拒这道美食。
“这究竟是用什么做的。”薪杰惊讶地说道。
“我想应该是鸡蛋,橄榄油和大蒜做的吧。”
“好吧,怪不得味道如此奇怪。”薪杰皱着眉头强颜欢笑,不过等到这一餐的后半段,他慢慢接受了这种对他来说很重口味的食品。
“看起来,我们来自于两个不同的地方。我现在想不起来我的家乡叫什么名字,姑且把它叫做蛋黄酱王国吧。而你呢,看起来像是来自叉烧饭王国。在我们的前世,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分别吃着蛋黄酱和叉烧饭。”皮埃尔说道,“我猜果酱和奶酪也是属于蛋黄酱王国的,因为我似乎比你熟悉这些食物。”
“我也许也能发现一些属于我王国的食物,比方今天早餐的虾饺和腐竹卷,看起来是某种我熟悉的食物。虽然...”薪杰说道,“我好像并不会经常吃这些东西。”
“那个腐竹卷真的很好吃!虽然我不觉得我以前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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