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老K离开我们的第400天,她在加国给我们发来简讯,说她的毕业作品展已经筹备妥当,一副坐等毕业的臭屁样,惹得大家纷纷起哄说不久就可以看见老K了,一定要她兑现当年的承诺呀! 我吞下半杯啤酒缓缓望向窗外,突然非常地笃定地觉得老K她不会回来了,至少不会回到这座城市里。如果每个人生命里都有禁地的话,老K的绝对是这里,没有二选。
时间要回到两年前了,那时我刚到这个南方城市,日子过得前所未有地漠然,对这里爱不起来又离不开,就如对自己的专业一样。每天争分夺秒赶完实验室的工作后,会赶到南怀路的画室去帮忙,顺便学习,甚是苟延残喘!那年秋天来的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收集好了所有的实验数据,于是我们又打起了鸡血战,天天闷在屋里处理数据。我想不出我们何时才能拥有对一件事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的爱,因为我们都这么急于完成这些事情。每天中午我会经过人学学院的资料馆门口,都会看到一个穿黑T恤的女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这个人就是后来的老K。 她毫无例外会拖一个大书包和一杯茶,像个小老头一样,把脸迎着太阳使劲地晒。如果不是填资料卡缺支笔,我确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这种女文青搭上关系,她们或矫情或怪异的都不是我的菜。当她把笔递给我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的嘴角渗着血一样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眶青薄,整张脸像一拍即碎的残画,让人再多看两眼就会流泪。我接过笔后,她笑了,她笑了,把我吓到了。刚巧一张纸从她包里被带出,上面乱七八槽涂画了几行字,我说借我看看呗,她没有吱声,只做了个应允的手势。
“日复一日
我就这样在残忍的秋风里
等待着甜蜜的冬日降临
远方赶马的人啊
请停下脚步
给我写封信吧
让它翻山越岭来遇见江南潮湿而血腥的温柔”
“哦,你是文学院的啊?“我像个傻x一样盯着她问,她理都没有理我拾起地上的书就要走。”啊,抱歉!原来是美院的!”我看她的那些“xx印象”,“xx马蒂斯”的书目立刻明白了,追上去拽着她问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去南怀路玩玩,她竟然答应了。
已经不记得过程了,总之我和老k迅速成为了朋友,也许是兴趣还有那么一点儿交集的缘故吧,认识了老K这个资深枪手之后,我深为自己的半吊子笔墨感到汗颜。我们几乎天天都见面,不是在南怀路画室倒腾就是到运河边喝啤酒,我借着微风对她说“我们特么怎么不早点认识啊!”她只是笑了笑,什么都不说。老K慢慢地开始在高兴的时候会开怀大笑,我曾经觉得那并不是真的笑声,总是夹杂着神经质的呜咽;老K喝东西总是一饮而尽,恶狠狠的,像是在反复冲刷那些浓密不化心情。
老K喝醉的时候偶尔会絮叨一些平日里不会提的事情,在我陪她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把所有的絮叨小心地拼在一起,终于成为了较完整的一幅,里面的每一滴墨渍都属于老K。
出生即是单亲孩子的老K,她爸喂养着两匹马养育她可谓含辛茹苦,然而刚长大的老K就坚决忤逆了父亲选择了美术,选择离开草原来了千里之外的杭城,只为这里有最好的美术学院。老K从小孤单,中学时美术老师的一次随意表扬,却让她从此拼了命地朝美术扑去。同学们暗地里都调笑说老K的神经质浑然天成,无需雕饰,她也不生气,成天在自己的世界里游走。不久,她就遇到了生命里的煞星——她同学疯子。疯子在一次聚会上“冒死”修理了那些总调笑老K的同学,最后把瓶子碎在自己脑袋终结,自此他们俩就好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老K孤单偏执,疯子也是。
他们的足迹遍布江南各名胜古迹,不论是取景写生,还是画室布景,他们都在一起,至此,他们怎么说也算眷侣一对,老K倒手研画墨,洗手做羹汤,他把有疯子的地方真当作家一样捣饰。当疯子获得去法国进修一年机会的时候,老K比疯子还高兴,她毫不犹豫用自己积蓄帮疯子买了机票和鼎好的画具,并一口答应承担之后一年疯子在法的生活所需。疯子带着意外的喜悦和愧疚走了。在朋友的眼里,所有的剧情都必须是等疯子凯旋,从此幸福美满。然而,关于疯子的消息渐渐不多了,大家看着老K陶醉地付出着,都另有隐忧却又不忍说破。不久后,老K愉快地宣布她有了疯子的孩子,决定生下来,等疯子回来他们就是一家人团聚了。她的决定让朋友们不寒而栗,一个成天奔波于画室,培训班,户外写生的女人,居无定所,三餐不继的生活让她如何养育一个婴孩呢!无奈之下,请来了远在家乡的老K父亲,在父亲的死逼下,老K进了手术室,之后大病一场,即便这样她都没有停止对疯子的帮助,而对方的无声无息她也总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
某一天,老K替人去美院的俱乐部提画,撞见了疯子,和他美院留法的新女友,老K懵了,她问道:“距离放假回国不是还有两个月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老K出奇地平静,疯子却慌了,他跪在地上拿画板使劲打自己脑袋低声说“对不起”,站旁边的姑娘扬长而去。
后来听别人说老K把自己所在画室整整三个月,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生活的,有人说她饿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把颜料都往嘴里塞......终于有一天老K打开了画室的门,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大家都不敢直视她。唯一证明她没疯的是她去找了疯子了。疯子已经三个月没回学校,从法国回来之后便学上了吸K,如今的他早已把课业忘记得一干二净,在漫长的路上开始放逐自己。老K从酒吧把疯子拉出来,扔进疗养院,自己还一口答应帮忙疯子的导师完成组图,条件是必须把毕业证给疯子。老K在那些瞬间,总能不可思议地“复活”。半年后,疯子拿着毕业证翻山越岭回到了北方老家。走的时候,疯子轻轻说:我会在家乡养一匹马,直到我死去。
当我遇到老K的时候,她已经在申请去加拿大的交流项目 ,她的老师和同学未加思索就投了她。我说,其实是大家觉得你在这座城市生活很苦逼,送你过去享受人生呢!她说:这是我从小心心念念的城市,拼了命想来的,现在却不想留下来了。”我问过她以后会回来看我吗?她反而问我:我以后去做个马夫怎么样!"
老K 走的时候,大家关心的最多的就是她什么时候回来,老K笑着说,我会回来的。
至于老K到底给了大家什么承诺,我至今都不清楚。只知道她会回来,但不会再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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