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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每当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杨铁总会在心里一遍遍感激那位伸手拽他的人。
那人是他家的邻居李永年,杨铁叫他李叔。离杨铁家不远的那条水渠,恰巧从李永年家的围墙外流过。渠水不深,但很清澈,水渠边上绿草茵茵,散布着各色野花儿。靠围墙这侧长着五六棵高大的柳树。夏日里,柳树的浓荫下凉风习习,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杨铁干活干累了坐下来休息时,总喜欢边喝茶边朝柳树下张望。他假装饶有兴味地看老人在树下下方,娃娃们在那里抓子儿或者玩泥巴。其实,他在心里一直暗暗盼望,一个熟悉身影的出现。
如果能见到那个人,哪怕只是个侧影甚至背影,他的心都会怦怦狂跳好一阵子。那天剩下的时光里,他就会一边干活儿一边快活地吹着口哨。有时,来了兴致他甚至会哼唱几句当下流行的歌儿。
如若是一整天都见不到那个人儿,他心里就空落落地,总觉缺了点儿什么,干活儿也失了几分精气神儿。
好在,让杨铁失望的日子并不多。在晴朗的日子,他总能看见一个身穿素色衣褂的女娃儿,款款地从李家大门里走出来。大多数时候,她坐在柳树荫下洗衣服;有时也择菜或者剥豆子;实在无事可做时,她就拿个绣花笸箩,端坐在那里飞针走线。
杨铁年少的心里以为日子会一直像这河水般静静流淌。每天走出屋门就能看到那条河和那丛柳树,还有柳树下那些熟悉可亲的身影。
他哪里能想得到,世事会如这山里的天气般风云突变。那天,李叔把他关在自己家里,直到吃罢晌午饭才放他回家去。
那时,高音喇叭已经停止叫嚣。大队打麦场上隐隐约约的口号声和喧闹声也已平息下来。村庄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临走时,秀,李叔的垫窝儿丫头,那个经常出现在柳树下的女子,往他手里塞了两个软乎乎的热饼子和几根嫩黄瓜。杨铁手捧着那团温热,只觉眼窝一热,他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道了声谢,匆匆离开。
那天,直到天擦黑,杨铁才在柴院门口,等回了他大和他娘。起初他差点儿没认出他们来。阿大虽然腰背依然挺直,走路时却一瘸一拐。他娘的那根长辫子不翼而飞,顶着一头乱草般参差不齐的短发,双眼又红又肿。
那晚,杨铁一直坐卧不宁,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他索性翻身坐起来,透过敞着的窗户朝窗外望去。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光惨淡,黑夜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整个村庄。
杨铁不知道在那一天,他爹娘究竟经历了什么。对此他们闭口不谈,杨铁也不敢多问。但是,他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一定在他们心上刻下难以治愈的创伤,在他们心底留无法以抹去的阴影。
从那天起,龙须河唯一的铁匠铺不见了踪迹。它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却永远住进了杨铁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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