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继续记录1997年我被萧晨赶走、离开中国在温哥华生活的岁月。
慢慢地,我从失去萧晨的惊恐和痛苦中略微恢复过来一些,我对母亲和女儿的责任让我活过来了。
一天深夜,我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我迷迷糊糊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萧晨的声音: “莲莲,我无论怎样去寻找也找不到当年我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我依旧在睡梦中,有些听不懂萧晨在说什么,我困倦地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待我睁开了眼睛,正准备问萧晨在说什么时,萧晨忽然狠狠地说:“那我就还是继续去找!”
“啪”地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我愣了一下,困倦压倒了我,我一头倒在床上,继续睡。
第二天,我醒来,昨夜的情景在我脑海里回放,我心有灵犀: 会不会萧晨昨晚是在向我发出爱的邀约? 但是,尚未待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回复他,他又心中再升怒火,扬言还要继续去寻找。
既然他依旧扬言要继续寻找,那就由他去吧,难道要我向他跪地求饶?
我和萧晨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命中注定是一对怨侣。
生命的河流缓缓地向前流淌,转眼到了1998年,我带着女儿离开萧晨已经一年了。
这天夜里,我躺在女儿身边,沉睡着。
忽然,我的心口一阵剧痛,我“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冷汗流了下来,心脏失去正常频率地跳动起来。
黑夜里好像藏着一份我不知道的险恶,有一头怪兽,仿佛伏卧在不远处,正伺机要向我扑来。
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口为什么会这样疼? 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呼唤我吗? 我不像是被噩梦惊醒,而是现实中真的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我在公司上班时,接到了母亲一个电话,母亲说萧晨的妹妹萧楠打来一个电话,让我立即给她打过去。
我的心“咯噔”一声……
我忽然明白了为何昨夜我心口炸裂似地一疼,那是萧晨在远方向我发出了呼唤,他一定是出事了!
非常神奇,那个时刻,我能够听见萧晨的呼求,但是,当他的心真的给了另外一个女人,我就不再能听见他发自心灵的声音了。
我的双手开始哆嗦,我慌慌张张地拿起水杯,满满一杯凉水被我一 口气灌了下去,这依旧无法压住我的恐惧,我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我哆嗦着双手打通了肖楠的电话,肖楠在电话里证实了我的猜想,萧晨昨天因公司经济问题被检察机关收容审查,同时被带进拘留所的有滨晟公司十几名高层人员。
我一直担惊受怕唯恐它会发生的一件事终于发生了。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1996年前后,萧晨及其滨晟公司的其他高层领导人计划实现该公司管理层持股。
此案此时成了一个大案要案,据说,萧晨等人将被按照“侵吞国有资产罪”起诉,假如侵吞国有资产的金额按照萧晨他们管理层打算持有的滨晟公司的股份来算的话,数额巨大,萧晨等人有着被判处极刑的可能。
在1998年这个时刻,我对萧晨的感情让我觉得萧晨等人冤屈,我十分惊恐,也心疼萧晨。萧晨有什么错,错也没有错到要被这样重罚。
冷汗慢慢地顺着我的额角流了下来,我顿时变得手脚冰凉,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所有的恩怨在那一刻化为了乌有,我有的只是对萧晨的担心和挂念。 他有严重的乙型肝炎,他的身体能否挺过这一关? 他是否有足够的定力熬过这艰难时刻?
十几年夫妻恩爱岂是外遇事件就可以完全泯灭与扼杀的? 唯有当涉及生死的大事在你的面前发生了,你才会明白自己的情感,明白自己对一个男人真正的感觉。
我疼惜他! 我与他的那些恩恩怨怨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关于他这个人,我最大的心愿是: 我愿他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我忆起萧晨在写下与我的《分居协议书》时,他仿佛同样处在一片惊慌之中,他也正是这样安慰他自己的,他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又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和孩子反正还都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瞬间,我仿佛忽然清醒了,一切恩恩怨怨、争争夺夺都不再重要了, 萧晨是我至此日为止唯一爱过的男人,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是我的安慰; 只要他好,我就好。我是否能够和他成为夫妻,我是否能够得到他的爱,他是否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这一切与他的生命相比都不算是要紧的事了。
我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之中,迷迷糊糊地向家走去。
一走进家门,我便颤抖着声音,向母亲说了萧晨出事的事情。
母亲将一双手按在胸口上,她那双慈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迟迟说不出话来。
虽然母亲因为对我的疼爱不可抑制地怨恨萧晨,但是,在这一刻,她与我一样,情绪迅速地从恼怒和怨恨转变成了疼惜和怜悯。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母亲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她把小美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她的怀里。小美忽闪着大眼睛,看看外婆,看看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迅速地逃进了自己的卧室,怕母亲看见我慢慢浮上眼眶的眼泪。关上门的瞬间,我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在心中叹息着: 萧晨,你还可以带给我多少苦难?
萧晨,我原本以为你写下《分居协议书》算是你给予我最大的打击,事实却不是这样,你依旧还有更重的打击将要给予我,接下来,你还会给我带来什么? 当这些灾难来临,我年迈的父母却要跟随着我,为我苦为我疼,将来,他们又会和我一起遭受怎样的磨难啊?
一阵电话铃响,我“呼”地一下跳了起来,仿佛在梦中一般,我扑到电话机上,我莫名地期盼: 电话会不会是萧晨打来的? 会不会是萧晨要告诉我,这是一场误会,公检机关搞错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回到我继续被打入冷宫的从前。即使是这样,对我而言,也是幸福的。
有一样东西,它潜伏在我的内心,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它会不由自主地跳了出来,对我的行为产生影响,它就是: 恩情。
当我和萧晨租住一间热得让人无法入睡的小屋时,他将靠近窗口的位置留给我; 当我们掘得人生第一桶金时,他把一笔数额不小的金钱留给我父母; 当我在工作中受到领导的批评,他气得咬牙切齿,比我更加义愤填膺; 当我在工作中受到了领导的肯定,他乐得手舞足蹈,比我还要兴高采烈。当我成功地获得一份奖学金,将要出国留学时,他逢人便说,有着一份以妻子为骄傲的满足; 为了让我有一份心安,他在我本人从未有过任何要求时,将家中房产放置于我的名下。我们曾是一对深深相爱、肝胆相照的夫妻。我不可能不为他担忧,我多么希望电话是他打来的,告诉我这是一个误会。
可惜,这个电话不是萧晨打过来的。萧晨是真的入狱了。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走进了我的房间,她担忧地看着我,半晌,母亲道: “你不要回去,现在这个案子闹得太大,你救不了他,反而会受牵连;他将来出狱也不会回心转意的,只要他的钱还在,他就还会花下去,你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我是不是应该念及我们昔日恩情,在萧晨最困难时回国帮助他? 如果我这个时候回国,我是否会被牵连,我手中的资产是否要充公?我是不是应该视他逼我签字的《分居协议书》为我和他关系的真实状况,放弃营救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