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女士：
见信如晤。
当然这样说有点太官方，我想和你做一次轻松的交谈。
请原谅我是一个艺术家，自由和浪漫是我心脏中的血液，是我的灵魂。文字只是躯壳而已，臭皮囊，这一辈子我着实已经厌烦，可我仍要承认这个事实。我这么直接，你可能接受不了，自然很少有人能接受得了的。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正是半夜，如果不幸可能是第二天清晨。我是算好时间来寄给你的，不管怎样现在一定已经过了十二点。 你很难想象到已经八旬高龄的我在凛冽寒风中等待三个小时的苦痛，这让我忍不住回忆起这一生的沉浮风雨。你家门前台阶的雪真厚，你的孩子看上去是个很聪明的小伙子，可他怕是有些懒，没有把那棉絮一样的积雪扫净，反而凝结成了洁白的冰板。希望你明天能在上面铺上一条毯子，我们都不是身骨硬朗的年纪了，不要像我一样摔倒。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手臂好像断了，不过不是很疼，还怕什么疼呢？我一定要十二点把这封信塞到你家门缝里，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活在这个世界的第整八十个年头。
可今天我想去死，你用不着吃惊，这是我从小就有的夙愿。你应该为我要完成这个愿望感到高兴，因为我可以骄傲地说我完成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使命，虽然因并不完美而满怀歉意，但我想我再见上帝之时是笑容满面。给你写信是最后一件，因为我要感谢你，感谢你将近半个世纪的陪伴。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俄尔普斯，中文名字叫庄生。我出生在一个并不算很富裕也并不贫穷的家庭，这种家庭自然给不了我优裕的艺术土壤，但令我欣喜的是上天一直待我不薄，赐予我敏感多情的性格，和一双开明的父母。他们允许我忘情地弹奏竖琴，虽然并不能了解琴音，但能断定那是世间最美的东西。我曾被无数的女人伤害，因为每个都付出全部真情。我曾失去一个最爱的弟弟，在对他无限追思之中我完成了人生第一部作品，虽然水平并不怎么样，可以说很糟糕，但那寄托着我比火还浓烈真挚的情感。可有时我又像水一样，或许我本身就是莎士比亚说的那种酒的性格，热烈地流淌。我渴望一切清澈透明，纯净的东西，也就是至美的东西。终我一生似乎都没寻觅到，但我并不为此悲伤，因为最后我终于明白了美的真谛，那就是你。
这些你或许不懂，更不知道这个疯子给你写信絮叨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这一切都和你有关。
我初见你的时候是在教堂，你拉着一个中年妇女的手。我不知是你伟大的母亲，还是可敬的姨母。不管是谁我都深怀感激，没有她们无私地养育就绝不会有你，更不会有那改变我一生的相遇。仅仅一眼，红绿色的玻璃透着斑斓的阳光，那一切都仿佛沾染不到你洁净的脸。我最难忘你走路的方式，并非许多女孩的矫揉造作，而是可以看出嗅出听出的单纯的单纯。后来我曾在无数地方想找寻这种美丽，我失败了，因为它已经永恒定格在我心里。
我曾做过无数事情谋生，你知道艺术并不能当饭吃。事实上许多把一生付给艺术的人都是吃喝无忧，冷暖不愁的人。早年求学的时候，作为家里一份子的责任感让我每天出入在餐厅和书店，做各种形式的零工。有时候被人欺负，可每当我还有机会能看一下你那水晶般珍贵的容颜，虽然它早已镶嵌在我心里，但我仍旧欣喜不已，能忍受一切苦难。 我时常想象抱你的感觉，又温暖又柔软，就像被羊毛毯裹着，就像吃到新鲜的面包。仿佛有了毒瘾一样，我贪嗜上对你的一切幻想。你温柔的语音在清晨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或是深夜要睡下的时候都徘徊在我耳边，我痴了，我醉了，我好想真的抱到你，然后一辈子不离开，一刻都不行。
可最后你还是嫁给了别人，这是早已料想到的事。我所有账户的密码都保留着你的名字，已经成了习惯改都改不过来。可我还是要走了，我明知我们并不可能。可那天起我仿佛患上了绝症，一种无法再爱的病。每当我触到自己胸口的皮肤时我都能明显的感觉到里面空无一物，我已把里面全部的东西投给了你，再也拿不回来。后来的许多年月里，我寓居在一个黑暗清冷的地下室里，每天埋头在绘画和写作里，榨取灵魂的汁液。每当我真的力不从心的时候，我就会省出一些钱去千里迢迢跑去看你，你和你的先生会在梧桐树下荡秋千，后来你抱着你的孩子哄他睡觉，再后来你独自一个人在庭院里阅读。我只需看你一眼，便立刻返程。我不会介入你的生活，因为这会毁了我们彼此。只是刹那的，远远的欣赏，就足以我永久地回味。带给我心灵的震撼，有时欲喜，有时欲泣，有时欲怒，有时欲狂。
我的爱全在你，我的欲望全在你，我的灵感全在你，我的一切也全在你身上。
我忘记多少个春秋过去，只知飞雪爬上了我的额头。 我终生流连妓馆，事实上我一直觉得这本就是艺术家真正的情感归属之地。太浪漫的东西总是飘忽不定，最美的东西总是带着肮脏和痛苦。当然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天啊，如果老天再让我来一次，我不要选择这条道路，可我无法想象没有遇见你我该怎样活下去，如同枯死的树木，还是沉眠的寒虫。我也可以落下根，但那时的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生命的另外一个根基，那就是我的梦，这梦极致绚丽，可代价就是醒来刻骨的孤独。我甘愿如此，如此无可奈何。
而今你我都已是迟暮之年，垂垂老矣。你的笑靥仿佛还是儿时初见的一样，时光给你脸上刻下的痕迹都被我的心洗净。这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你的世界里，然后就永远离我们的世界而去。是的，我明白我所能创造的艺术已经全部完成，我生命的另一个支柱已经不允许我在上面停留，我该走了。我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告知你，你是那样的可爱，足以给另一个人一生希望。
此致
祝安
慕你之人
在他生命最后时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