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岳母

5月15日，周三中午，正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我，接到妻子电话：“快点回来，妈那边很不好，一起下去看看，我刚请了假正回着。”我看着刚扒了两口的饭，顿时没了食欲，再匆匆塞上几口，留下一碟几乎没动的菜，跟一旁的厂长口头请了假，便赶回家了。

回到小区路边，妻子已在车里等着，换我上驾驶座，赶紧往岳母家赶。妻子今天请假还挺不容易，她公司许可证期限临近，正好是上级验收组前来三天现场检查评估的最后一天，她又是整个迎检工作总负责人，好在跟检查官沟通后允许她下午不到场，得以顺利请假。

到了那，看到岳母的情况并不太好，原来的家用制氧机已换成临时借来的氧气罐，输着氧还是呼吸紧促，整个上身都在不断起伏着，说话声音都变了。

上个月，咳嗽住院的岳母转到市一院复查，竟是确诊肺ai。大家都不明白一直慈祥爱笑的她，怎么竟会碰上这么不详之病。想着她八十多高岭了，不忍看她再承受一次放化疗之苦，于是几个儿女商量一番后，决定跟她隐瞒病情，在家吃药。通过熟人找了中医院一个老教授开出药方，给她坚持吃着。后来呼吸逐渐吃力，又买了制氧机；后来又吊了一段时间白蛋白。她好像慢慢也知道了自己病情，跟两个女儿说在家好无聊，叫她们每个星期下来一次看她。这天之前，我们也下去了两趟。

了解了一番，知道是上午侄儿给她换一个氧气罩，有分把钟时间没吸氧，她就突然坐不稳倒向一边，吓得侄儿赶紧把她扶稳，换上新呼吸罩后，见她情况还是不太好，便通知妻子她们了。然后就是我们刚到时的情况。大姐看到这情况，说这是出气比入气多，跟她家婆走时的情况差不多，很危险了。

岳母生于一九四一年，有三儿两女，还有一个义女，孙儿孙女、曾孙、外曾孙等有几十人，早已四世同堂。平常年节聚来吃饭，都是要开好几桌。这次连在广东工作的三哥他们都通知了。下午，很多人陆续回到，问候着她。也许是人多热闹心生喜悦，也许是回光返照，三点左右，岳母的呼吸平顺下来了，脸上又扬起了笑容，和好几个人高兴地聊着天。最大的外孙女还在香港，在视频里频频叮嘱她：“外婆，我明天就回到，你记得等我啊。”

黄昏时，岳母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大家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许多。八点左右，带着忐忑，带着期盼，我们和大姐他们暂时回了城。人在城里，心却都忧着这边。

快到十一点，妻子接到了最不想听到的消息。那时我刚出去一下回到家，看见她泪流满面，哭泣着说：“哥刚打电话来说妈走了。”

我赶紧拉她回房间，编着一些话来安慰她。小儿女在房间正准备休息，看到流泪的妈妈不知所措，妻子抱着她说：“三宝，妈妈以后没有妈妈了。”……

好一阵，三宝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眼泪也一下子流了出来，嘴巴连续说着：“我想外婆，我想外婆。”

这个娃，很是念人。平常有些亲人久了没看到，她就会跟我们哭着说我又想谁谁了。更不要说这已经是永远只能想的人。年初，爷爷去世，她就哭着念过好几回了。现在，百日未到，竟又再增一人。

当地习俗，同一年不能两次戴孝。当晚，妻子在我怀里，哭着诉说：“她平时最操心的小女儿，在她走时竟然还不能为她戴孝……”

我已不知怎么劝妻子。是啊，几个大哥个个有成，大姐更是做生意赚钱不愁生活，只有妻子是唯一上了大学、却又是生活最不理想的，因为嫁了我这个钱商低的人，迟迟生活没见改善。每次回娘家，岳母他们把鸭呀、蛋呀往我们车里塞，嘴里念叨的都是“好好工作，赚多些钱换房子。”

岳父岳母他们一直不愿闲着，看了几十年鱼塘和养鸭养鹅，八十岁时岳父还能自己开摩托车去镇上拉饲料回来。近几年年纪太大了，无力顾鱼塘，还在老屋的平地养着几十蛋鸭。老人家存折里随时都有着几万块钱，一般的开支都不用儿女们担心。看着八九十岁仍不服老、不愿躺平的他们，我常常心感汗颜。

岳父早年一直做着生产队长，脾气有点大，说话做事并不太好相处。岳母没读什么书，没有什么高谈阔论，她就一心做好贤内助。岳父拉回家的活，她一件件细致地做好，这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亏得岳母脾气好，不争，把家里维持得头头是道。她与人为善，跟谁说话都是笑呵呵的。对我这个多年“落魄”的女婿，也是好言好语，照顾有加。

可惜，生性乐观的她，晚年还是受苦受累。七十岁时碰上村人矛盾，被当做“想出头之人”踢伤腰脊受伤住院，从此落下腰痛的病根。三年“口罩”时期又不幸被查出宫颈ai，辗转外地医院才熬完了放疗。好不容易病愈在家，眼睛的白内障问题又来困扰；治了眼睛后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安度余生，却不想今年却突发顽疾，离开得这么快。

数年间，环境和一些家庭的纷扰，让我们都没得好好为他们热闹一番。两个女儿曾心心念念要为他们“钻石婚”大办一场的念想，没有如愿；计划多年的带着二老游北京的攻略，现已无法兑现……

我也好悔、好恨这些年不思进取的自己！

岳母葬礼定在周日（5月19日），周六下午开始披麻戴孝，周六晚通宵做法事。前后都是小雨，那两天却是有雷暴雨，我想，这是天公也在帮着哭吧。

我带着三个娃和妻子他们冒雨参加完葬礼。人过中年，参加过的葬礼不算少，但见披麻戴孝者大几十人的，却是这次。家族越来越庞大了，岳母该是会感到欣慰吧。

愿岳母大人一路走好，在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