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不完满的旅行

     

 

                        文/东军

    从西安回来快半年了，我还时常想起那次不完满的旅行。

    结婚十五年，除了有一年烟台下大雪封路没能回去外，一直坚持回老家过年。这一方面是遵照了中国人的传统，另一方面也缘于妻子是一名医生，平时工作太忙，即使过年也连休不了几天，不敢出去。

    今年过年，不知怎么妻子脑袋突然开了窍，提议说我们一家三口出去过个年吧。我说好啊，早就该浪漫一下了。不过你有时间吗？妻子说有，这次跟别人调了班，可以连休五天。

    数数剩的日子不多了，于是赶紧网上订票，提前跟父母打招呼，提前跟单位请了半天假。说走就走，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便已赶到了西安。

    之所以会选择到西安来过年，是因为它是一所文化底蕴特别厚重的城市，历史上的十三朝古都，盛唐时代的政治文化中心，丝绸之路的起点，还有那么多著名的景点和美食，这一切，都令我们对它充满期待，充满向往。

    其实走的前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武汉要封城了，疫情形势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不过那个时候，武汉以外其他城市的病例还很少。出于职业的敏感和对2003年非典疫情的记忆，妻子很紧张。出发前的夜里，她郑重地跟我商量，想放弃这次旅行。我和丫头不同意，都计划这么久了，票买了，酒店也定了，心中的兴奋劲儿才刚起来，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再说西安当时很安全，一例疫情也没有啊！事后回想起来，我们当时是任性了。

    在我和丫头的执拗坚持下，一家三口还是出发了。只是路上，我和丫头脸上闪烁的是兴奋，而妻子脸上流露出来更多的是忧郁和不安。

    傍晚到了西安，住进一家民宿式酒店，离西安南城墙的永宁门很近。刚一安顿好，丫头便急不可待地嚷着要出去玩，于是我们一家三口便直奔城墙。

    西安的城墙真是名不虚传。远处看不觉得，到了底下仰头一看，真是高啊。在城墙入口处买了票，我们一家三口兴冲冲地爬上去。城墙顶上十分宽阔，如果不看两边，只往前后看，会误以为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呢。既来之，则逛之。我们三人沿着城墙慢悠悠地逛着，丫头亲昵地牵着妈妈的手，我则一边看风景一边忙着拍照。忙碌了一年，一家人难得有如此安静下来的慢时光。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从中间部位下了城墙，来到了钟楼、鼓楼，又从鼓楼沿着中央大道，穿过永宁门最后回到酒店。一路上，我们尽情此欣赏着西安的夜景。不得不说，西安的确是一个很有文化气息的城市，城里的许多建筑都古色古香，街上到处挂着充满喜庆和年味的灯笼。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流光溢彩，把城市装扮得古典又庄重，美丽又梦幻。这天生是一个适合来过年的城市，我心想。

    逛完城墙回到酒店，已是晚上八点。按照计划，第二天要游览华清池和兵马俑。丫头兴奋地翻开随身带来的课本，找到有记载华清池和兵马俑的那一章节，认真地复习着，做着参观前的功课。

    然而第二天早上，传来不幸的消息。国务院颁布了命令，为防止疫情扩散，自今日起，国内所有大型室内旅游景点全部暂停营业。华清池和兵马俑自然也在暂停之列。

    这怎么办？我赶紧跟妻子和丫头商量，决定改去华山。我担心随着疫情形势进一步向严峻方向发展，像华山这样的大型室外景点也会关停。事后证明我这个决定是极其明智的。

    可以说，华山是这次西安之行的最大收获，给了我们足够的震撼。它实在是惊险！从坐缆车以极大角度跨越近八百米高度差登山，到在西峰顶上目睹景色之险峻，到中途胆战心惊地穿过两边悬崖峭壁的苍龙岭，到最后坐缆车再次从山顶直坠而下。这期间的景观和感受，只能用“奇绝”和“惊险”两个词来形容。

    尤其是过苍龙岭那段。两边悬崖峭壁，中间一条陡峭的狭窄石径。行走其上，如置云端。而在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爬这段路程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下起了小雪。雪花把山上的小径和我们三人的头发都染白了，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意境之美。整个山上，除了我们一家三口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外，四下很安静，安静得仿佛整个山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妻子面色沉重，表情紧张，一手握紧拐杖，一手牢牢地抓住一旁的铁锁链，眼睛半闭着往前挪。丫头则一脸兴奋状地抢在她前面蹦。我跟在后面，一边拍景，一边忘我地赞叹，甚至兴奋地唱起了歌。看着她俩在我前面的踽踽身影，我忽然升起一股恶作剧念头，故意摇晃了几下铁锁链，结果吓得她俩花容失色、哇哇大叫。当然，妻子害怕的叫声是真的，丫头的叫声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大概下午4点的时候，华山上有工作人员出现了，开始催促我们下山。说是接到国务院的命令，室外的大型景点也开始关停。于是我们三人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这么好的景色却未能游逛尽兴，有些遗憾。

    看来，这是一趟不该出来的旅行。

    剩下两天，我们一家三口全待在宾馆度过了。每天，看着电视里播报的不断增长的疫情数字和人们脸上日益紧张的表情，我们的心情也由最初的遗憾，渐渐变成和全国人民一起紧张，一起担忧，一起悲伤，甚至夜不能寐。中间最难忘的是，当我们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武汉协和医院等十三家医院，因物资短缺而不得不在网上公开发布求助信息时，我和妻子都流泪了，当场决定给武汉协和医院捐款2000元。

    两天后，我们坐上飞机，带着不甘，带着遗憾，返回了烟台。

    在飞机上，回想这四天的经历，我不由感慨万千。从出发前的满心期待，到初上城墙的兴奋，到大年三十晚上因找不到饭店一家三口挤在宾馆吃方便面，到在华山险峰上的一路跋涉、一路惊叹，再到最后两天呆在宾馆里度日如年，整个剧情跌宕起伏，像拍电影一般。

    旅程虽美好，却充满意外；人生多苦涩，常行走艰难。即便如此，我们依旧向往远方，热爱人生。为此，我想，等疫情彻底过去了，有机会我们还会再来一趟西安，以补上这次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