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而这个日子,却是国人祭祀先人的传统节日,同样有点黑色幽默的是,原本应该欢天喜地的春节,竟是他的忌日。
他生于1963年4月4日,死于2017年1月26日,得年还不到54岁。
我和他认识还是源于羽毛球。当年我生龙活虎精力充沛,酷爱打羽毛球,每周都要约朋友去球馆打球,那时在黄石,羽毛球运动蓬勃发展,是一项时髦的体育运动。我和发小海鲲经常约一起去体委打球,那时打球一个小时20块钱,双打还没有像现在流行,以单打居多。老是两个人打,又累又不划算,很多球友就自由组合成团队,每月收会费用来买球订场地,既能以球会友,又保证最低成本下都有球打,我和海鲲就是那段时间,和他成为球友。
其时他的羽毛球水平已经很高,反手球打的又高又远,而且体力充沛反应敏捷,我们一个小团队里他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和他单打基本上没有胜算,但他好在总是愿意当陪练,加上他性格开朗随和,很快就成了球队里必不可少的一员。我和他的友谊也建立起来。
那时候他有一辆出租车,却不像其他车主那样赚钱,一是他爱玩,二是似乎对赚钱他也没多大兴趣,没几年他就把车给卖了,又开了家小餐馆,他烧的一手好菜。我都纳闷,怎么你什么都做得好啊?而且都是无师自通!可是却都做不长,餐馆开了两年也关掉了。
这是他自己当老板的日子。他后来的工作更不稳定了,给老板开车,跑外地做餐厨煤气灶安装,去广西搞传销,亏光积蓄又回来跑出租车,短短十年左右的时间,他把自己折腾到几乎一无所有,连老婆也离了。然而每次见到他,我从他脸上看不到什么叫沮丧,失望,后悔,反而是洒脱,乐观,平静。
我永远记得他唯一一次给我描绘什么是浪漫:大雪纷飞的早上,我和我爱的女人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套房里赤裸相拥,看着窗外的飞雪,在温暖如春的房间床上,吃一顿丰盛的早餐。
他住在黄棉最老式的居民楼里,几户共用厕所,厨房在门外,只有一间房。由于空间太小,不得不在一边靠墙处搭了个小阁楼,仅供一人躺下,作为女儿的卧室。这老房子在棚户区改造时拆掉了,竟然产权还不是他的。
回黄石后,他几乎每天都去江边树林练太极拳,有时我妈妈会碰到他,他总是主动打招呼,并指点同样练太极的妈妈一些要领。聪明的他总是学什么像什么,他的进步很快,让多年练功的老师傅都惊讶不已。他的生活乐趣,似乎转移到了太极和黄帝内经上,我们一段时间不见,就能体会他的变化,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越活越年轻了。更让我们稍嫌厌烦的是,只要他和我们一见面,不出三句,他就会把话题引到这两者上面。感觉到五十出头的他,打算开始过上退休生活了。这样的心态和身体,着实让我们羡慕。
重新建立家庭后,他找的那个伴比他还大一点,很懂得照顾人,也有固定收入,不但不用他负担,日常的吃用开销反而不用他操心,他每天跑出租也不很辛苦,回家总是有炖好的汤等着,这样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了。
他的幸福常常挂在脸上,也给我们带来不少快乐。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每次喊他,他宁可不开车也要来,有一次,家里电饭煲坏了,他准备出来买电饭煲,被我们一个电话约上牌桌,电饭煲的事也丢到脑后,直到老伴打电话催问才想起来。
大约他去世一年前,他说去做个体检,以后再喊他出来玩他总是找借口推脱,偶尔也出来一次两次,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以前那么开朗了。后来再约他,总是他老伴接电话,也是各种推脱和借口,就是没说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被查出得了贲门癌,由于他拒绝手术治疗,一直相信中药就能喝好,耽误了病情,遂至扩散。后来他老伴实在瞒不过我们,告诉我们他的病情时,他已经卧床快半年了。
看到他时,我几乎不相信就是那个打球厉害无比,打太极自称已通任督二脉的他,更不是那个吹牛一晚上能金枪不倒的他,也看不到他自带喜剧效果的笑容,五十多岁的他,在租住的采光不良的两居室的屋子,佝偻在一张医院租的护理床上,头发稀疏杂乱,胡子花白刺眼,眼窝乌黑深陷,脸色苍白,就像十级台风来临前出海的孤舟,无助而绝望。他见到我们,一句话没说,从被子里伸出干枯的手紧抓住我的手,潸然泪下。
两个多月以后他就走了,身后留下不到十万块钱,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大多留给了唯一的女儿,这也许是他不愿做手术住院的原因吧。他的葬礼也办的迅速而简单,因为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骨灰没有如他所愿和父母葬在一起,而是孤零零的留在锁前公墓一面山顶,一座高压电塔脚下。
人的生命原来是那么脆弱而渺小,一个人的消失,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就是这样没有了,而身边的人,还是该怎么活怎么活,除了偶尔的想到曾经有这么个人,那也只是偶尔想到。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结局,我指的是大多数像你我这么平凡的人,也包括很多自认为不平凡的人。
之所以我会想到他,刘维明,是因为我的QQ 好友里还有他,每到他生日快到的那几天,这软件就会很贴心的提醒我,给他送去祝福。没有想到也许彼此已经天人两隔吗?这可能也算是软件的BUG 吧?可我还是要感谢马化腾,让我以这种方式纪念他,希望他能收得到。
老刘,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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