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日子”

天蒙蒙亮，雪下得很大，凛冽的北风吹的钉在窗户上的塑料布呼呼作响，逼人的寒气将屋子里的水缸都封上了一层厚厚的冰。而这严酷的一切对我兴奋的心情来说都不算做什么，因为我马上就可以穿上用乌拉草做成的新靴子出门上学了，所有的寒冷都将会踏在脚下，无所畏惧……

我从咸菜缸里捞出一个咸萝卜，放在水瓢里洗了洗，拿到菜板上用刀切下一大块，然后又踩着凳子伸手从挂在房梁上的篮子里摸出一块高粱饼子，这就凑齐了午饭。父亲和母亲一大早就去锄地了，交代给我的任务是放猪，我和邻居家的小波约好了一起去野外放猪，中午不回家……

邻居根生舅要盖新房，刚把地基的土弄好，今天晚上打夯筑基，让我开心的是，他同意让我给打夯的人们打灯笼照亮，这样，我也可以吃顿带肉的好菜了。我想，再过两年，等我有了劲，可以和泥垒墙了，那时，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吃好几天房东家的好饭了……

父亲和母亲每人割两耧麦子，我割一耧麦子，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追赶，被拉开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父亲说，大儿快点，别偷懒，劲都上哪里去了。我抹了一把汗，涨红了脸说，你才偷懒呢，我镰刀没磨好，不快。母亲回头冲我说，儿慢点割，别伤着手……

这已经是我和母亲走街串巷的第三个村了。母亲在后面推车，我在前面用绳子拉车，肩膀被粗硬的麻绳磨的生疼。到了村里，母亲一声声高喊，卖菜了。我偶尔也跟着喊一句，卖菜了……

今天的目标就是把沤了一年的猪粪从两米多深的猪圈里，用粪叉挑到猪圈外面。这个工作虽然又脏又累，但能够听着一天的收音机干活，能够听到刘兰芳的《岳飞传》或是听好多遍刘欢的《少年壮志不言愁》，也就没什么怨言了。要知道，平时因为上学，父亲和母亲管束的还是很严的……

能够考进我们当地唯一的一所高中，在我们一千多口人的村子里，也算是一件“光宗耀祖”有颜面的事。我每隔两个星期回一次家，交通工具就是一辆半旧的“金鹿”自行车。每次返校，母亲就给我捎上两大罐头瓶子装好的用猪大油炒过得咸菜。学校的食堂每顿两菜一汤，不管汤、菜，基本都是清淡寡油。可能是身体需要，我们大多数男同学吃饭时，每人手中都会托着粘连在一起的四个馒头，合着自己的咸菜和学校的菜，狼吐虎咽的吃……

……

以上这些，只是好多人生回忆的一角，从来没有在我以往四十年斑驳的时光中被尘封过。

有时我问起母亲，我小时候的那些现在看起来很艰难的日子觉得苦吗，母亲说她一点也不觉得苦，反而觉得那时很充实、很快乐。

我的感觉和母亲一样，我从来没觉得那些是“苦”。

母亲对待生活的态度，一直都是乐观积极的。母亲经常对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母亲的人生法则，就是“以苦为乐”。或者，更为贴切的说，在母亲的心中，眼前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

不容否认，人生旅途中，每个人都会经历很多坎坷和困苦，但我们常常在咀嚼那些“苦日子”时，却常常会品咂出另一种“甘甜”的滋味，会更加地难以忘怀，进而更加地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生活。

眼前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现在的“辛苦”，就是将来记忆的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