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颦儿

夜语颦儿

        颦儿，已经四更了，你睡了吗？多希望你此刻没有像以前一样，又在听着雨声淅沥，辗转难眠啊。

      如果没猜错，自从薛姨妈搬到你房里来住后，你的睡眠要安稳得多了，对不对？姨妈对你素多怜爱，搬来同住后对你的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经心，你与宝姐姐、琴妹妹相处亦颇为融洽亲切。如此这般，园里内与我这个园外人皆为你欢喜。

        可惜，姨妈只是暂居。你终究是独自一人。

        你的睡眠一直很少很浅。无人能排解你心里的苦闷，无人能体会你夜不能寐的煎熬，更无人能替代你捱过一个个等待天亮的夜晚。

        我伸出手，想拭去你眼角的泪滴，可看到你轻叹一声转过身去，我的手够不到了。多少埋在心里的话儿你不能说，多少藏在我心里的话儿你也听不到。

        我知道，你很孤独，对吗？

        宽厚的宝姐姐在你失语说出“良辰美景奈何天”后没有揪着你的小辫子不放去揭露你的“罪行”，她细细地教导你一番，你羞愧又感激地直点头称是，明白了一直在误解着宝姐姐。你感激地对她说“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这句话道出了你多少的无助啊。外祖母宠你，可毕竟年龄大，多少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去；宝哥哥自己都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更不能指望他能告诉你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其余人呢？舅母怜爱你？还是姐妹们提醒你?亦或是丫头婆子们告诉你？都不会。你在园子里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没人会教你怎么做事，怎么生活，有的只是别人的不解和否定。当宝姐姐温柔地告诉你应该怎么不应该怎么时，此刻的你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得到了家人的指正，心里明亮又温暖吧。

        敏感的颦儿啊，寄人篱下的你时刻绷紧着你的神经，用你的伶牙俐齿来抵御他人对你无意的冒犯或打趣。他们都说你“小性儿”，可我知道，你只是在交锋还没有正式开始前先竖起尖锐的刺来吓唬别人以求自保，尽管这自保有时是多余的，但你，只能这样做。

    自幼失去庇护，你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不肯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但被迫长大不代表真正长大。如果可以，谁不想在大人的怀里撒娇，一直做个孩子呢？

        每每看到你一头伏在薛姨妈身上说“姨妈不打她我不依”那一节时，我的心里生出多少怜爱！你要姨妈打宝姐姐是假，故意撒娇是真。宝姐姐在你眼前搂着自己的母亲撒娇，而母亲又摩挲着女儿，幸福地说女儿能解自己许多的愁。你羡慕了，你伤感了，难过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和蔼的姨妈把你搂在怀里，告诉你她很疼你。你笑了，要认姨妈做娘，此刻你脸上的泪珠应该还没来得及擦掉吧?太苦的孩子给一颗糖就觉得很甜，缺爱的孩子给一点甜就能把心填满。

        如果母亲活着该多好啊。她肯定会经常把你搂在怀中，在你淘气时舍不得责骂你，只用手宠溺的点一下你的额头；她肯定会在夜里三番五次地起来看看你有没有盖好被子，有没有安稳地合目而睡；她肯定会在你和宝哥哥吵架后先安抚你的情绪再把你批评一顿，命你先去求和；还有，她会开心又难过地为你盖上盖头，强忍着止不住的泪水送你出嫁......

        你肯定也这样想过对吗？只是到最后，脑海中幻想的一幕幕全都随着一串串泪珠，洇湿了枕头，也洇湿了母亲本就模糊的身影。

        颦儿乖，睡吧，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