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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选了判词中的这句诗。
在太虚幻境的薄命司,秦可卿位列金陵十二正钗:
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
情海情天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谩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贾府的衰落是从宁国府开始的,而秦可卿被选作了宁府“造衅”的开端。
87版红楼梦 张蕾饰秦可卿太虚幻境中的可卿,乳名兼美。被警幻许配与宝玉,使其领悟即便仙闺幻境风光不过如此。从而置身经济之道。可卿在太虚幻境未发一言,无从知其人心性,只知其兼有宝黛之长,美貌不可方物。
其鲜妍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
在网上搜索“秦可卿”,首先跳出来的一定少不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个词条。于是,兼宝钗和黛玉之美于一身的秦可卿便不得不总是和“淫”这个字牵连在一起。
可卿的存在似乎就是像警幻说的那样 ,为了向宝玉证明:
截图自网络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境之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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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的梅花开了,在尤氏的邀请下宝玉随贾母来到宁府。秦氏登场。
秦氏应该是“10分”的孙媳妇了,起码就表面来看,秦氏算得上是宁国府中贾母较为欣赏的后辈了。
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安妥的人,而且又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秦氏乃是秦业从养生堂报来的女儿,曹公令其一出生便无父母。
甲眉评曰:“可儿出身自养生堂,是褒忠贬。”此一语,可儿出身不可谓不贫贱。出身不高,却嫁入贵室。曹公只用“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几字便搪塞而过。我等不知这些瓜葛是否会影响可儿在贾府的生活,但只就贾母的评价来看,秦氏在贾府的表现应该还是差强人意的。
只是“袅娜纤巧”四字,曹公好像并不会让秦氏平淡。第八回,曹公又一次提到可儿形容,“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
自古红颜!!!
说着,大家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
【甲眉】此香名引梦香。
宝玉觉得眼饧(xing,二声)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是: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甲侧】艳极,淫极!已入梦境矣!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
【甲侧】设譬调侃耳。若真以为然,则又被作者瞒过。
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甲侧】一路设譬之文,迥非《石头记》大笔所屑。别有他属,余所不知。
于是众奶母伏侍宝玉卧好,款款散了,只留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丫鬟为伴。秦氏便分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可卿房中的摆设,文中竟用诸多譬喻。而墙上所悬《海棠春睡图》(按: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引自百度百科)更是引得脂砚斋连呼“艳极,淫极”。而其余所涉之女子,如“武则天”、如“飞燕”、如“西子”、如“红娘”……深得长辈欢心的秦氏在自己卧房中公然悬设此图,不知可否符合身份?只是,金陵十二钗中,其余诸芳出场,未见曹公如此。甚至甲侧的评文都说,这样一路用譬喻的方法行文,不是曹公大笔所屑。不是曹公,又是何人?若是曹公,又是何意?
只接下来,可卿作为宝玉成人的引路者,被警幻许给宝玉,更是让可卿从此便背上了“淫”这副脱不下的枷锁。曹公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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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卿再次出场时,已经病入膏肓了。作为丈夫的贾蓉已经意识到了可卿离世的可能,因此在冯紫英遣来的张友士看病之后反复问道可否与性命有关。而可卿自己似乎也早已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秦氏笑道:“任凭是神仙也自能治得病治不得命。婶子,我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每读此句,我都会不由发问,可卿何命?可卿何病?是什么样的命运让可卿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生命的终点却无能为力,只能笑着接受。对着自己的悲戚连用眼泪洗刷都做不到的人,该有多绝望啊!
秦氏这一笑,宁府所能有的最后一点尊严也随可卿去了。只怕这也是宁府仅有的一点的自知之明了。
第十三回,宁府传来消息,“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赞叹,都有些疑心。
【甲眉】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P130)
虽然已有前面几回的铺垫,然而秦可卿的离世依然是突兀的。这种突兀让贾府合家疑心,自然也要让读者疑心。
我在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人分享的天香楼事的详情,先不说真相如何,只说这些事情着实残忍之至。秦可卿,这个兼有宝黛之美的女子是如何最终走到不得不在天香楼悬梁而尽的?曹公未做交代。
不过,显然曹公没有让这段历史彻底消失的意思。书中种种细节,曹公毫不留情的在各种细节中暗示秦可卿并不是一个读者期望的在品质上亦完美的贤淑之人。
焦大亦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凤姐、贾蓉等也遥遥的闻得,便都装作听不见。(P82)
【蒙戚回后】焦大之醉,伏可卿之病至死。(P83)
爬灰是江南的俗语,讲的是公公和媳妇之间乱伦之事。不止如此,秦可卿丧礼上贾珍的种种举动,更是坐实了焦大的此番言论。
曹公何至无情至此?曹公厌恶可卿竟至于此吗?若曹公果然如此,兼美又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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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回后】欲速可卿之死,故先有恶奴之凶顽,而后及以秦钟来告,层层克入,点露其用心过当,种种文章逼之,虽贫女得居富室,诸凡遂心,终有不能不夭亡之道,…(P111)
【甲回后】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故赦之,因名芹溪删去。(P136)
【戚回后】借可卿之死,又写出情之变态,上下大小,男女老少,无非情感而生情。且又借凤姐之梦,更化就幻空中一片贴切之情。所谓岿然不动,感而遂通,所感之象,所动之萌,深浅诚伪,随种必报。所谓幻者此也,情者亦此也。何非幻,何非情,情即是幻,幻即是情,明眼者自现。(P136)
小丫嬛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承摔丧架灵之任。……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
【甲侧】非恩惠爱人,哪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P132)
【甲侧】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P130)
读罢可卿托梦凤姐,再读脂砚斋各处批语。可卿之安妥明理,可卿理家之才,可卿为人和善温柔……
于是,突然想起了《神雕侠侣》中小龙女受辱一节。金庸先生破天荒的让冰清玉洁的小龙女受此大辱,将众人的幻想无情扯破。曹公之力更甚!可卿之辱更甚!
金先生以尹志平一人之力毁小龙女清白之身,曹公竟要以宁府一府之力毁可儿灵魂之情白。鲁迅先生那句话几乎又成了真理: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贾侧曾批,秦氏一族所托者,情也。
秦可卿,第五回登场,十三回落幕。在梅花盛开的季节来,又在梅花盛开的季节去。只是第一个冬天到来的时候白茫茫的大地也许尚有“情”。秋去冬来,第二个冬天到来的时候,盛放的梅花之下到底藏起了多少肮脏龌龊又有何人可知。只是,后来的梅花再也没有曾经的冰霜高洁了,情深意切了吧!
及至秦业、秦钟相继亡故。红楼之中,尚有真情能留于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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