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我张大了眼问他,心中忐忑起来。
他亦不答,只沉默地低着头。
我隐隐地觉察出什么,努力地自持着,良久又问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爷,今晚可还去观星?”话一出口,竟带上几分颤抖。
“青儿——”他终于抬起头来,遥远地看着我,“我要成亲了……已经择了日子。”
我禁不住全身都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那个十字街口。痛,似隆冬的雪片,温柔而又凛冽地砸了满身。
我扬起脸,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爷,今晚可还去观星?”
“青儿!”他痛苦地蹲下来,扳住我的肩,“别这样,青儿……”
我自嘲地甩甩头,掰开他的手指,跳下床来。他诧异地看着我缓缓拉开房门,不由惊问:“青儿,你去哪儿?!”
与门外吹来的风撞了满怀,我也清醒了一些,站定了身子长吁口气。亦舒大姐说过:“男人要走,只好让伊走,开门送伊走,与伊说:再见珍重,勿送勿送。”我已摔过一跤,还把命也搭了进去。如今在同样的地方又摔一次本已不应该,怎可以再期期艾艾?我忍着满心的疼痛,望向他:
“爷,若是今晚不观星,还请爷回去吧,我累了。”
他未料想我会如此,上来欲攥住我的手,我本能地朝后缩了一步,让他落了空。他看住我良久,终于轻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既如此,青儿你多保重。”说罢便抬脚向外走去。
望着他渐行溅远的背影,透着与这夜同样的寂寞,原本压抑的泪终于汹涌而出。
我不是不在意的。
哭了许久,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想一想我与他的过往,如果尚且可算过往的话,也是那样轻那样轻的。对自己说,不过见了几面,必然喜欢不上的,犯不着纠缠往复,万劫不复般地怀念,仿佛食鸦片,不食会死,食了会慢慢死。
只是怎么仍这样痛。
一时间竟恍然明白自己与婉儿又有何区别,我竟也是完全不知他的姓名他的身份,便又傻又痴地掉了下去。想到这里,更觉心烦意乱,索性又打开房门,让凉风吹进了一些,方才觉得心头好受一些。
一直到全身起了寒意,也不愿去关了门,怕这门一闭上便关了满屋的落寞,令人不堪承受。
也不知坐了多久,我才渐渐平静下来,睡意也有些涌上来,正欲闭了门窗回床上坐着,却看见院中似有火光一闪。
我心中一紧,暗忖不妙,连忙披了衣出去。才到院中,便隐约听到前边传来嘈杂的声音,莫非是失了火?我加快了脚步,向前边跑去。没跑出几步,便见一伙擎着火把的人冲了过来。我惊呼不好,连忙往回撤,谁知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扑跌在地,却见一软鞭不知从何处伸来,竟一把将我拉住。我抬头瞧去:“金大娘——”
“快走!别忘了答应我的事!”金大娘一边用软鞭与来人过招,一边伸手推我。
我恍然领悟,连忙向玄子的屋跑去。
进到屋内,玄子正惊恐地呆坐在床上,见我进去,急忙问道:“苏姐姐,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我随意拿了一件外衣给他套上:“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快走!”
拉着玄子出了门,发现已有一些会拳脚的伙计加入了博杀。我顾不上太多,急忙往后门去了,然还未跑到跟前,已看见后门也围了许多手擎火把的杀手,正着急间,身侧突然伸来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将我拉了过去。
“金……”我刚想出声,已被金大娘捂住了嘴。
“你受伤了!”我轻轻地颤栗着。
金大娘摆摆手,艰难地冲我说道:“走,到我屋里来!”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照办了。进得屋去,金大娘简单地将房门反锁了,转而又急忙推开墙角的柜子,我惊见到那柜子原本所在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暗道。
金大娘紧张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忙拉着玄子进到暗道,回头招呼金大娘,却见她并没有下来的意思。“大娘你……”我赶紧重又探出头来。
金大娘朝我凄婉地笑了一下,又无限爱怜地望住玄子,轻轻地将嘴凑进我耳边:“别告诉玄子,我已经不行了,他是我的儿。”
我瞪大了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会的,大娘,你跟我们一起走,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金大娘又朝窗外看了一眼,似有人影和火光在逐步靠近,她急忙猛推了我一把,厉声说:“让你快走就快走!记住了,无论如何,不要回来,千万不要回来!”
不待我反应过来,金大娘已一使力推动了柜子,我的头顶上方一片黑暗。
我含着泪带着玄子在黑暗的地道里跑,跑,跑。仿佛又回到后山那晚,大哥带着我舍命逃亡一般,而如今玄子就象是我的弟弟,所以这一次无论有多凶险,也一定要逃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竟隐约听到前方有水声。我心头一松,这么说,我们很有可能接近另一个出口了。我放缓脚步,仔细地感觉着四周的墙壁。
终于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摸到一块松动的石头,我试着推了推石头,竟毫不费力地打开一个缺口,一股凉凉的山风顿时吹了进来。
“玄子,这是出口了!”我兴奋地叫起来。
“嗯。”
我伸手又推开了几块周边的石块,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便展现在眼前。我磕磕碰碰地爬出来后,又拉了玄子上来。举目四望,周围只见黑漆漆的树木,看情形这暗道是通向后山的。
我整了整衣裙,拉着玄子正要走,他却缩回了手。
我诧异地回头:“玄子,你做什么?”
“我要回去!”玄子扬起头,一脸的倔强。
“不行!”我虎着脸,“没听见金大娘说绝不能回去么?”
“我要回去!”他不依。
“不行!”
“我要回去!”他说罢这句话,竟拔腿跑了开去。
我惊得急忙追上他,死活拽住了:“姐姐不许你回去,如果你回去遭了危险,金大娘该伤心了。”
玄子楞在那里,许久才转过头来,竟挂了一脸泪水:“姐姐,你说大娘是不是死了?”
我傻站着,心疼地将玄子揽过怀里:“玄子不哭,大娘是好人,不会死的……”话音未落,已听到玄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也许在他和我的心中,都清楚地知道,这一次,金大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劝了半天,玄子终于勉强同意先随我离开,等安定了再暗地里打探消息。又在山上毫无方向地奔逃了一阵,天边已有些发白,确定暂时不会有危险后,我才和玄子找了点水擦把脸,又捡了块地儿坐下歇息。
这一阵,玄子一直默默地,我知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金大娘,也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只好搂了他,让彼此在这凉意仍盛的山林里互相取暖。不一会儿,疲累的玄子已在怀中沉沉睡去,我替他紧了紧衣服,却发现他的腰间似乎藏了一枚小物什,我好奇地取出一看,竟是一块翠绿色的硬玉(翡翠),雕刻成青竹叶的形状,抛过光的表面呈现出酒涡的形状。我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虽是薄薄一片,但绿色很深且丰润,应该是块好玉。我不由犯了疑,玄子怎会有这东西?
正猜疑间,玄子已睁了眼,我忙拿出玉竹叶问他:“玄子,你告诉姐姐,这玉是哪里来的?”
玄子揉揉眼:“哦,在后院里,我随你跑的时候在地上捡着的,我想也许是金大娘的东西,就收起来了。”
我听后没说话,只小心地将玉竹叶收了起来,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示人的好,万一是那些杀手的东西,只怕还会引来大祸。
又走了一天,待到黄昏时分,终于来到红砖青瓦的城墙外。
“姐姐,我们到京城外了。”玄子依着我小声说。
京城?我蓦地一惊,对我来说,京城可不是个好地方,万一进去后又被官兵抓住可如何是好?“玄子,这附近除了京城和百花镇外可还有其他地方可去?”
“唔。”玄子想了想,“如果朝北就是往关外了,向南的话最好是从城中走,如果从城外的话,山脉太长,不知何时才能绕过去。”
我缓了口气,逃命的时候太过匆忙,身边只带了些碎银,出关显然是不现实的,别说揣着这点盘缠走出去,就算是有车有马,也得走上个把月。倘若绕城沿着山路而行,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则同样是不可行的,我可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这么说,从城中走也许是唯一一条可行的路了。
我思索了片刻,京城中认识我的人应该不多,即便认得也无非只知道我是原来林府的丫环,照林家目前的状况来看,估计也不会有太多人去关注,所以,也许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进了城再想办法弄点银子,尽快凑足盘缠后带着玄子远走高飞。这样一想,我决心已下,便拉了玄子往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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