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捧他,说“没有他演不了的角色”,黄渤却不跟自己较劲。“我演巴顿将军肯定不行啊,没那个能量,拧巴着反而暴露不自信。”
黄渤的梦想本来是成为歌星。他初中得了唯一一张关于唱歌的奖状,是“龙城中学生歌手比赛”奖,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救命稻草。15岁他就挣到了一天15块钱,很快涨到了60块钱。他每天在歌厅唱到很晚,对于怎么用钥匙开门不发出声音有秘诀,“不能慢,诀窍在于先对好眼,拧的时候小心,但拧完了得猛开”。结果父亲在门后等着呢。黄渤偷偷唱了一个月,挣了2000块钱。“那时候我妈月工资300元。”他全换成零钞,往桌上一扔,斜眼看父母的反应。“谁的?”“我的。”“什么?”“工资啊。”他特高兴,但会假装,“没事,天上扔的”。
黄渤说自己做演员之前已经被生活“捶打”过了。正是歌厅盛行的年代,“也不是不缺钱,但没到交不起房租的地步”。直到现在他还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张学友、郭富城、王菲,他也为他们分别写过歌曲。“完全按照人家那个路子写的,一听就是王菲。”出去演出,长辈总说他:“玩玩就行了。男的,这哪是你一辈子的营生啊!”后来时间长了,就说:“你也该长大了,脑子该开窍了,怎么还瘀在那儿呢?”他还真瘀。“广州火就去广州,好像跟你没关系,北京文化中心啊,去了也跟你没关系。”他录小样送去唱片公司,人家说“好好好,回头再说我跟你联系”。一出门,他看见仓库里堆着各种碟,包括自己的。
他把日子比作冲马桶,“哗一天过去了”。22岁时他终于禁不住姐姐劝说,回青岛开了与韩国做贸易的钢材工厂。他第一次去买零件还在柜台里看,也不好意思问,后来一问销售,人家给带到仓库一看,“好家伙那么大”。聊钢材、聊价格的日子很快让他成了“黄总”,喝多了有司机给他扛回家。他买东西从不赊欠,也不设流动资金,“我这脑袋不好用,赶紧给钱”。1997年以后金融危机来了,黄渤说现在很多表演和那时候要债、躲债有关系。“别人等了好几个小时我假装不在,人刚一走我赶紧出来上厕所就给碰上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些东西,对黄渤是强刺激。
一个人存在得越彻底、越实际,就越会发现更多的喜剧因素。他发现底层人物身上有很多小机灵、小聪明。看别的歌手在歌厅被观众“哄下去”,那个歌手使劲硬着头皮讨好,观众都已经受不了了,喊着“下去吧!”骂什么的都有,结果歌手说“好,我下来”,只走了一阶台阶,又唱了一首。“唱四首才能领到工资啊!”
“东西南北中国四个地方的流氓怎么欺负人我都能学。”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过,他摇着头说,“对苦难从理解、麻木、疼痛,到最后接受。我以前,天天在接受这些东西。一边受着,一边还得嘻嘻哈哈,还得笑。比如说我演出完了人家忽然不付钱,但是酒端上来,该喝还得喝,该叫大哥还得叫。”他觉得自己情商加强、潜能开发了。下意识记住了,演一个角色不需要太多想象。成名后有一段时间他参加活动老坐第一排正中,半年没出戏,再有活动就坐第三排了。黄渤说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套房连马桶都想拍下来。
以前太苦太累了想歇一会儿,就会听到“歇什么歇呀”。出名以后他演一会儿就有人端过来凳子,说声:“黄老师休息一下吧!”长时间的磨炼,他的通情理大于了他的自我意识。很多年来他过的日子用他自己的话说:“没有人给我保障。”这一场演出完了就得找下一场。现在投资业界对他的态度是:“能签赶紧签,他会越走越强,不用考虑商业回报,肯定非常好。”在主持人不够活跃的网络新片发布会上,他会主动但不过分地活跃气氛,给各种人递话,干根本不属于他的活儿,同场合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小演员反倒端着架子。他的很多朋友对他来者不拒的性格有点不以为然,可是又喜欢他这一点,“老好人,黏糊,不会拒绝”。黄渤自己的话是“眼睛里揉得了沙子”。
宁浩说:“他有那种难得的真实。就是从里到外透着一种与生活、与现实特别相关的东西。”在《疯狂的石头》里他自己想了很多梗,比如让人踩肩膀上“哎你有脚气没有?”黄渤和宁浩的合作有点“处女座见处女座”惺惺相惜的意思。《疯狂的赛车》是宁浩完全按照自己认识的黄渤写的。“我们经历了差不多的东西,先接触港台,再接触欧美,然后经历了这样一个逐步开化的过程,所以从各个方面,心理结构、审美意识上比较相近,价值观比较类似。”
只有在舞台和大银幕上,黄渤才显得光芒万丈。摄影师宋晓飞说过,“黄渤就属于在镜头里有很大魅力的演员。”黄渤像一个体验派,在被周星驰调侃过的《演员的自我修养》里说:“演员在舞台上,在角色的生活环境中,和角色完全一样正确地、合乎逻辑地、有顺序地、像活生生的人那样地去思想、希望、企求和动作”。这本演员的魔法书,就像黄渤的写照。正如话剧《活着》,让人看到了另一个黄渤,喜剧之外的黄渤,“活着”的黄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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