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述:昨天被锁文,七篇,有的发布了数天后锁的,是升级还是自己的事儿也不清楚,担心发布了文了。试试看)
在耐克工厂,一看见那三个人,谷小桐就知道是找他的:村书记和刘会计,另一个是他们干活的班长。昨晚谷小桐他们家和村民从迁徙的新居偷偷搬回山上了,挑头的是谷小桐爸。书记说:“桐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呵?”桐子是谷小桐小名,村里人都这么叫。桐子摇头,也不知道。搬到新村,村民大都不喜欢,这个桐子知道,说:“我住厂子宿舍呢。”书记叫桐子把他爹地劝回来,要是这些人不回来,村里就不叫耐克聘用这些人家的孩子。
桐子回老村了。桐子十七岁,劝他爹地没把握。桐子爹地在院内的凉棚下喝茶呢。桐子妈在收拾东西,看见桐子说:“桐子,你乍回来了?”桐子说:“找我爹。”
桐子爹地知道书记找桐子了。桐子说了书记的意思:他们不回山下,就不叫他们这些家的小孩去耐克干活。
桐子爸不信,说:“那是美国佬的工厂,他说的就算了?”
桐子说明了道理:耐克用村里的地,蔬菜和粮食也是村里的,是可以说一些事儿的。桐子爸说那样他们就去别处打工好了。桐子爹地固执的出名。最初不去镇上建的新村住,就是桐子爹地的主意。山上的房子错落有致,上百年了。从百十户人家到现今三十户,住惯了山里。脱贫致富,建设现代化农村,镇上盖了新村民点儿,好不容易以孩子给安排工作为由,他们才搬下山,三个月不到,又偷偷搬回来了。桐子爸态度坚决,不会再搬下去。
桐子挨家挨户走了一趟,没有一个肯下山的。理由归纳了后是:老祖坟在山上,习惯了山里的生活,安静,不喜欢新街市的嘈杂,空气不好,会生病。他们就在山里住了,四十岁到八十岁的都有。桐子下山和书记汇报了。桐子他们这些工人住在耐克的宿舍里,有五万人同时享用的食堂。村里在此打工的人来问桐子情况,桐子实话实说,大家不知道怎么办了。耐克给的工资高,换个地方,同样的待遇找不到了。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桐子想起传言,传言有两个,一个说桐子他们的村落是十七世纪满人建立大清朝之初跑马圈地后,没有地了,桐子这些人的祖上背井离乡到这儿来了。还有的说村里的人是太平天国的旧部,躲在山里看守太平军的东西。这些传说真假不知道了。到了桐子上一代,搞计划生育,一家一个孩,没有男孩的家庭,女孩嫁到别处,香火延续断了,只剩下了眼下这些姓氏、人家。桐子爹地这些人自給自足,没什么钱,但地很肥沃,种什么都长,收割了吃喝不成问题。村里有诊所,大夫是村里的郎中,大家采了药送到诊所去,給大夫配药用。有个供销合作社商店,大家把多余的东西拿去交易,钱买,易货都行。电视和手机不能用,山里有什么干扰,解决不了。碰到有重症的,村里人有担架队,翻山越岭把人送到山下,120等在那儿。耽误时间死掉的也有,村里人不怪谁,还是住在山里。供销社商店有一部电话,是村民凑钱拉明线从山下拉上来的。谁家电话找,店员近的喊一声,远的叫养的狗去送信儿。狗身上有个小袋子,纸条装袋子里,狗“汪汪”着,唱着自己的歌就去了。
桐子这些年轻人想待在山里的少,年轻人总是骚动。耐克没建工厂时他们就到处打工,去过很多大城市。电脑和手机叫他们知道了世界的样子,各个都向往城市。几年干下来,知道他们都是青春饭,出苦力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不行了。没学历的人留在城里唯一的途经是买那些可以带户口的房子,这种房子都很贵,打散工买不起。第一拨打工的人有些回了村子,加入了桐子爹地一帮了。
书记他们很愿意老村的人到山下住,山上电视没有,电话也不便利,有新精神得派人上山传达,政策现在多,个数月就有新精神得传达。
桐子这些男孩,最大的问题是找对相,女孩都不愿意去山里,最差也得是县城买房。县城有房的人,找对相好找,没房的难了。有人惦记上新村搬走空出来的房子,叫桐子问问书记,他们这些人住进去行不。按说可以,分给他们各家了。怕的是搬回山上,房子村里不叫住了。桐子骑车找了书记。书记不在,刘会计说:“占房子,竞想好事儿了。把家里人动员下来,可以住,不下山不行。”
新村的房子很规范,统一模式,一家三间房,一个院,一个杂物屋。一排排的房子,桐子爹地不喜欢,那种自己选地儿建的房子才舒心。桐子说:“那是什么时候,没有管的,找块地就盖了。”桐子爹地说:“对,俺就是喜欢住那种房子,舒服。”
劝不下他们下山来,书记没法子。耐克工厂人多,消费能力强,把周边的街道带活了,餐馆开的到处是。刘会计动了心思,把村民不住的房子租赁出去,挣块钱,补贴村里。村委开了会,叫上山的居民签字,是自己家不同意迁徙下山后,把房子租赁了。也算皆大欢喜,搬迁的事儿不提了。桐子他们没受影响,继续自己的工作。桐子家族其实很厉害,他家有耕地,桐子爷爷含辛茹苦挣下来,不过当初讲成份,老好人桐子爷爷就成了坏人。后来不讲成份了,逐渐好了,桐子爷爷呜呼哀哉了。
耐克厂在,桐子他们就一天天干下去了。桐子有语言天赋,自学了英语、日语,在耐克干到六年头上,桐子成了车间主任。又过了几年,诸多原因,耐克的厂要迁徙越南,大家惶恐不安,又没办法,好在公司給遣散费,只能这样了。桐子是骨干。公司找了桐子,要是桐子愿意,可以跟随厂子迁徙越南,待遇会有所增加。桐子回家和爹地、娘说了。桐子妈舍不得,说:“那你还回来不啊?”桐子说:“我又不是越南人,放假就回来了。”桐子爸不懂为什么去越南,桐子解释不了,说法很多。桐子爹地说:“你自己决定,我和你娘是哪儿也不去。”桐子就去越南了。
桐子的新工厂在奠边府近郊,就是后来改称胡志明市的地方。桐子喜欢越南的嘈杂。上班时分,下班时分,满大街的自行车和摩托车,徒步的人流穿插其中,像桐子小不点儿时候的中国,生机勃勃。桐子的缘分也在越南,认识了一个叫阮林谨的女孩。桐子原来不知道越南女孩是什么样的女孩,到了越南,眼前发亮。越南女孩很美,自然天成,阮林谨身材高挑,穿上越南女孩的“旗袍”奥黛,桐子一看都晕了。他俩好了后,阮林谨像桐子坦白了一件事儿,阮林谨说她血统不纯正,祖奶奶那一辈儿有法国血统。阮林谨那意思,他们相爱了,就不能隐瞒。桐子不觉得这是事儿。中国男孩没一个介意这个的,人好看就行了。越南人比中国人城府浅,很好相处,像桐子老村的山里人。
春节时桐子带阮林谨回家了。桐子有点儿担心,怕家里太古老,叫阮林谨有想法。没想越南女孩一点儿不介意,喜欢老村的风光。阮林谨家在平原,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桐子放心了,要这样,有一天他们回归老村,阮林谨不会反对了。阮林谨喜欢中国古诗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阮林谨问桐子:“是不是就是这儿的景色呵?”桐子哪里知道陶渊明看见的是哪儿啊。桐子会说:“你觉得是,那就是,是不是那个陶渊明说的地方不重要。…”桐子有点儿怪,更喜欢奠边府街头充满法国韵味的街市,路上的人。那时桐子坐在街头咖啡馆的太阳伞下喝杯咖啡,感觉特别惬意。桐子和阮林谨登了记,请全村人吃了一顿,算结婚了。过了节俩人回奠边府了。结婚得有个家,桐子租了栋法国佬早先的宅子,骑着摩托和阮林谨一起上下班。过了两年,桐子有了个小孩,谷小桐給起了个小名叫小桐子。阮林谨笑,说:“两桐子。”
桐子老家发大水那个夏天,桐子一个人飞回来了,一路上有无尽的担心,有时泪水会挂到睫毛上。新村和原先的耐克工厂都冲垮了。道路被封锁了。桐子只得在镇上住了两天。桐子租赁了摩托,赶回家时,老村没事儿,还是早先的样子。山水没有冲过村子。得知桐子是为这个回来的,桐子爹地说:“几百年了,山洪暴雨都没有事儿,当初建设时都考虑过这些。…”桐子妈想小桐子,看了手机里小桐子的照片更想了,叫桐子看看能不能调回国内的耐克厂子来干活。桐子有些忧伤,现在这些厂子要么离开了,要么叫大陆的鞋厂代工,专属耐克的厂已经没了。桐子邀请父母去越南,桐子爹地拒绝,说他哪儿也不去。桐子折中了下,说再干两年他辞职回来。桐子妈去做饭时桐子爹地说:“老村的年青人都出去了,村子注定是这样的结果。你不要考虑辞职回来,得空回来看看就好。…”桐子看见爹地脸上带着某种难以言传的深意。桐子也说不好将来的事儿。未来哪里是归处,桐子也茫然。住了两天,桐子赶回奠边府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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