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间·上

      在盛河街深处有一家小租屋，里面有十二间租房。房东给它取名“桃源间”，虽然这里又破又旧怎么也扯不上桃源二字，但这个名字倒不是胡乱取的。桃源间正门对着几棵桃树，盛开时灼灼桃花便点缀了这单调乏味的老屋子，确有几分光景。

      一、301和302的相遇

      据房东说，这次空了很久的302终于有人要来入住了。

    “那人肯定不知道他隔壁住了一个怪人。”304的房客说，这里的人都叫他胖子。

    “胖子你说什么呢？他有名字，叫陈景行。”王守言住在303，也是桃源间的房东，今年三十三。

      至于他们说的陈景行便是301的住客了，也是桃源间的第一位住客。偏执阴郁、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是所有人对陈景行的印象。

      桃源间在的位置比较偏僻，没什么人会走到这里，所以整条街也就只有一盏路灯，而且光芒微弱。残阳的余晖落在桃源间的墙壁上，斑驳陆离，这便是人间白天的最后一缕光。302的住客也是这个时候到来，是一个小姑娘，叫盛止，被她父亲送来的，或者说抛弃在这儿的。

      陈景行知道隔壁搬了一个人进来，他丝毫在意，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别吵到他就行。直到有一天下楼，他看见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小孩安静地牵着一只狗，他想了想，哦，这就是302的住客，看起来就很乖，和他完全不一样。

      盛止能听到有人正在下楼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如果她能看见的话，就会看到陈景行是一个长得很精致的少年，只是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然而眼眸却幽暗得有些吓人。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站在楼梯上的陈景行瞬间就不想出门了，刚想走回去。就听见底下那个小孩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是不是我挡住你了？”

      陈景行看着小姑娘站的位置离他这边的楼梯还有一段距离，完全碍不到他，为什么这么问？故意的？

      陈景行走下来，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的左腿瘸了，他忽然凑到盛止面前，恶劣地说，“是啊，你想怎么办？”

    “对不起！”回应陈景行地是盛止突然的鞠躬和一声对不起，让他措不及防摔倒在地。他低声咒骂一句，没想到盛止也被他吓了一跳倒下来，正好撞个满怀。

      恰好落的雨，恰好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极了天赐的良缘。

      二、 蠢猫和瘸狗

      但是很快陈景行就阴沉着脸把盛止推开就走了，没有意识到他面前这个小姑娘其实是个瞎子。盛止有些无措地坐在原地，她牵着的那条狗推了推她，想扶起她。夜晚，盛止敲了敲301的门，她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应。

      半个月后，陈景行去拿了个快递回来，听到2楼的两户人家提了一句，“3楼住的那个小姑娘挺好的，就是可惜了，一双眼睛那么清澈透亮却看不见……”

      陈景行身影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回去了，只是偶尔想起那天的事，还是有些烦。家里那只蠢猫看到自家铲屎官不对劲的表情，这几天也不敢往前凑了。

      这只猫已经一岁多了，有次陈景行外出时捡到的。当时这只蠢猫凑不要脸一直跟着陈景行，陈景行好几次嫌弃地把它拎出老远的地方去，还是被它黏上了。

      不过这只蠢猫难得做了一件让陈景行有些开心的事，它和302养的那只瘸狗打了一架，站在狗子头上耀武扬威简直不要太嚣张，但是陈景行第一次觉得它顺眼。

      因为这只蠢猫和瘸狗，陈景行和盛止再次有了交集。后来，盛止让陈景行给它们取名字，陈景行指着猫说，“这只叫发财，”然后又指着狗说，“这只叫暴富。”

      “……”盛止默，摸了摸发财和暴富。那行叭，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你们的。

      三、带你奔赴光芒

      燕雀已是南飞。

      桃源间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他们走过百川千里，回到了念念不忘的那块地方。留下来的只有一楼住的两户老人家，三楼这几个人倒是一个都没走。

      “景行哥，你快出来啊！”盛止大声喊了一句。

      陈景行站在楼上往下看了眼，边走边问，“怎么了？”

      “104的老奶奶摔倒了！王叔他们出去工作，都不在！”盛止有些惊慌地说，老人家最经不起摔了。

      陈景行愣了一下，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但他在盛止的催促下，还是一瘸一拐地将那个老人背起来跑出盛河街，打车到了最近的医院。

      “孩子，谢谢你们，谢谢。”老奶奶的老伴用手擦了一把泪水，对陈景行和盛止道谢，还各给了他们一个苹果。

        陈景行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苹果，有些错愕，好像腿上的伤都不是那么疼了。

        老奶奶摔了一跤后，脑子更加不清醒了，谁也不认识，偶尔还会拿东西砸人。但是老爷爷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每次都默默地从地上捡起她扔掉的东西。直到有一次，老奶奶抓着一个橘子，迟迟没有扔。

      “怎么不扔了？”老爷爷走过去问。

      “好像，有点舍不得。”老奶奶喃喃说了一句，从这一天起，老奶奶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虽然还是不识人，好在她只跟着老爷爷走，这就好这就好。

        过了两天，就到除夕了。

      “景行哥，王叔让我们去楼下吃个年夜饭。”盛止说，陈景行不太愿意，还是被盛止硬拉下去了。

      “呦，还是小止有本事，往年我费劲口舌也见这小子这么听话过。”王守言戏谑道，或许陈景行自己没有意识到，因为盛止的存在，他和桃源间的人也开始有了联系。       

        陈景行是个孤儿，没人教他怎么去做一个善良无暇之人。他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受伤了就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他完全不懂得怎么和别人相处。       

      在盛止的十七岁生日那天，陈景行禁不住盛止的央求，给桃源间每个人都送了一块蛋糕，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陈景行黑着脸回来了。而后陈景行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处景区，因为盛止说，她想去吹吹山风。天色未白，陈景行和盛止就出发了，在登上山顶时，初阳刚好升上来。

    “阿行，这里是什么样子的？”盛止自从知道陈景行其实是个柔软的人后，就不怕他了，连哥哥也不叫了。

    “有山，有树，有阳光。”陈景行说。

    “……”

    “草，反正好看就是了。”陈景行忍不住又骂粗话了，他就是没文化咋了？

    “阿行，你答应过我不再说脏话了。”盛止幽幽地转过头，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陈景行。

    “……”陈景行刚想骂出口的话又咽下去了，有些郁闷地抓了把头发。

    “噗呲。”盛止能想象到陈景行现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又怕陈景行跟她闹，赶紧说了句，“其实我更想看看阿行长什么模样。”

      陈景行有点没听清盛止的话，他呆呆地看着盛止。原来真的有人一笑生花，原来有人愿意带着你奔赴光芒，是这般好……

      四、曾经的不堪

      在很早以前，盛止问过陈景行他的左腿怎么受伤的，陈景行自嘲一声，“坏事做多了，报应呗。”

      没遇见盛止之前，陈景行真的是烂在骨子里了。曾经孤儿院的孩子们欺负他被人发现后，他明面上原谅他们，私底下却将他们的坏习惯都隐晦地暴露出去，至于那么多谁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所以那些孩子一个被收养的都没有。到了年龄，和他一样都得出来自己养活自己。

      住到桃源间的第一年，陈景行在工地上挣的三千块钱被这块区域的混混抢走了。他追着那些人跑了好几条街，最后被堵在死胡同里，他的头被抓着按在地上，左腿膝盖也被他们用板砖狠狠砸了十几下，血肉模糊糜烂，能看见骨头。在雪夜里，左腿由于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就废了。

      “谁也不能白拿我的东西！”陈景行垂眸说，所以他那段日子紧紧跟着他们，找到机会就想弄死他们，差一点得手的那一次，他平静地看着那人缓缓沉入湖底，可惜最后有人来了。那些人要么被他整疯了，要么被他送进监狱。

      “那阿行对我还挺好的。”盛止皱眉听完陈景行提起他过往的事，陈景行其实很怕盛止会厌恶他，所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想过要永远隐瞒这段过往，他能做到的，一辈子隐瞒，但是他还是想看盛止对真实的他是什么看法。

      “你……”陈景行没想到盛止会这样说。

      “抱抱。”盛止向陈景行张开双手，“现在我分走了阿行，一半的不堪。”

        陈景行死死抱住盛止，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怀中的这个人，是他的。既然已经没人要她了，那她只能是他的。

        得其以偏爱，倾尽平生慷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