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龙桥上

天地苍茫。流金溢彩都市地 。风雨如晦不夜城。

此值夜晚十二点，剑竹市最豪华的夜总汇、古色古香的坤丽宫从里到外一片亮，霓虹灯变换着七彩之光，使坤丽宫如梦如幻之宫殿。靡靡之音空中悠扬，让人欲痴欲醉，甜美的女音之歌让人心旌神驰、骨酥身软。与这里极不应景的是，坤丽宫外门前的地上，慢慢爬起一个青年。

这青年身材修长，猿臂蜂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态，泪水和着雨水从他脸上淌落。爬起来后，他机械人似地朝前走，嘴里念念有词：

“天呢！我田有青生有何罪？考场、情场，你总是让我欢喜开头，以悲哀结尾。你这是不是借此逼我去死？苍天呢！练城花呢练城花呢，我送你到人间天堂，你却踹我入地狱。哈哈哈，罢了罢了，看来我田有青只是给人做垫脚石的命，生有何益？死有何苦？练城花，你就享福吧，我也不活着膈应你了。我去个找个清静的地方永安了……”

寒冬的季节，淒风苦雨把田有青的身心寒冷透。但内心的悲愤与痛苦使他浑然忘我，唯念一死。他，流着泪，晃着身，高一脚、低一腿地往前走。天地苍茫里，斜风密雨里，他在寻找着“消身地。”

灯光里，那座高拱如虹的望龙桥出现在田有青的面前。他发出呓语般的惨笑声：“哈哈，到了，到了。我田有青也有了踮脚纵身飞翔处，谢了大桥哥，谢了桥栏兄。”

田有青一边魔怔地说笑着，一边往桥上边走。一不小心，他脚下一滑，摔趴了地上。他感觉鼻孔里一热，顺手抹了一把，一看满掌是血。看着掌中血，他笑的更狂起了，还叫道：

“哈哈，苍天啊大地啊，对我田有青真是有意，这最后一程，不但让我流泪，还让我流血。好好好，今天我认命了，既然注定我的不能站着生，那就爬着走完这一程。”

风雨里，田有青再懒的爬起来，就手脚并用往脚上爬。眼看到桥上面时候，对面一束灯光疾驰而来，照定他的身形。

紧接着就“刺沙”一声急刹车响，一辆豪华高轿距田有青十尺远处停下。司机摇下车窗，探头骂道：

“醉鬼，找死啊！”

田有青眯了眼避着灯光，爬起身来，发出惨笑：

“哈哈，醉鬼？我不配，霉气鬼。对不住，挡你道了。我这就走，这就走，再不挡人道了，走了……”

田有青说着，就摇摇晃晃往路边去，到了桥边上，抓住桥栏杆往上跨腿。大桥下面，河水滚滚，在昏暗的光影里，漩着涡儿涌过桥洞。

“小王，快，拉住他。”

随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起，司机“砰”地一声拉开车门跳下，一个箭步飞身抓住一条腿已甩上桥栏杆的田有青。

“兄弟，万事莫要想不开哦。”

田有青回头向小王惨然一笑道：“大哥，我不拦你的阳关道，你何苦阻我的黄泉路？”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身子想挣开背后的手。但却被一支更有力臂揽住腰，使他的挣扎全然无功。

“大哥，求求你了，放我一条解脱路？”田有青哀声如诉。

这时，轿车里走下一位老者。他满面红光，精神矍烁，健步身端地来到田有青面前。稍停一停，老者声若洪钟地说道：

“我观你这位小兄弟，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来日前程无量，因何要寻短见？”

田有青看向老者，立时感觉到一阵威严之气，不由气短，虚虚地说道：“多谢先生善言。人不到万般不堪境，谁个甘向黄泉去？你们与我不是同阶人，怎解我这阶人生苦？咱们素昩平生，我的生死与你们无干，放我下去吧。长痛不如短痛呢！”

老者微微一笑：“年青人出言不俗，必是个有学问的人。若论人生的大道理亦必然口若悬河，我多说也是废言。这样吧，我不问你为何生，也不问你因何生。希望你听我一言，暂且放下生死，再与人生打个赌。这场输赢由天定，输了，你再寻死不迟；赢了，前程似锦，辉煌灿烂。对得起祖宗父母，不亏自己。死是永恒的事，不在迟一时早一时，如何？”

老者殷切盼望的目光感染了田有青，他心中一热，不由松了紧抓桥栏杆的双手。司机小王顺势把他抱离了桥栏，放到了老者的正面。

“老先生古道热肠，晚辈感激不尽。”田有青涕泪交加，说道：“造化弄人，我心不堪啊！”

老者对他笑着摇摇头说道：“当今太平盛世，没有不堪事，只有无志人。我也不问你苦，也不问你甜。我只说要你与未来人生一赌的事。”

田有青只得止了哭泣，说：“晚辈无能，如何一赌，敬请先生教诲。”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有一嗜好，每到一处必买六张福彩彩票。可惜专好五十年，无论国内国外，从不曾中奖一票。今到剑竹，不舍此好，仍买彩六张，双色球的。现在，我分文不取，赠你一张。待开奖之后，你再定你的人生取舍，如何？”

田有青闻言，苦苦一笑：“先生在这里吹风湿雨，却是与我做这个游戏。我若不领命，却是非人了。好，我答应您。老先生请上车去，莫再因我误时费心。”

老者面露欣喜，自贴身衣兜摸出一张彩票和一张卡片，递给田有青道：“这是一张彩票和名片，你收好。期盼收到小兄弟的好消息。另外，我再告诉你，上天设计了每一个人的一生的每一段历程，每一个人都必须按上天的设定走完他的人生，自绝自弃即是逆天。逆天行事，于己遗憾，于亲遗痛。亲者痛，仇者快，自己唯落一抔土。老夫话语虽啰嗦，但绝无害，望小兄弟有时细思量。”

这时，雨停风住。

田有青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彩票和名片，抽咽着道：“谢谢先生善意善言。晚辈祝您永远吉祥安康。我不再耽误您了，您请。”

田有青说着，后退两步，躬腰侧身让路。老者哈哈一笑：“小王，我们走。”

老者和小王上了车。车子发动时，老者又开窗对田有青说道：“小兄弟，要不要捎你一程？”

田有青摇头道：“不麻烦您了，晚辈的路自己走。”

老者欣然道：“好小伙，有志气。听你好消息哦！但需助时，尽管开口。再见。”

车窗渐合，小王鸣笛三响，飞驰而去。

目注老先生的轿车完全消失在视线外，田有青方收回目光，倾注在手中的彩票和名片上。他凝视彩票和名片半刻，苦笑着摇摇头，揣入怀中内兜。

“我田有青再怎么苦，也不能言而无信；再怎么悲，也不能辜负老人家一番苦心。即然上天注定了人的每一段历程，我为什么不咬牙走过去，而自我终结呢？”

他仰天长吐一口气，向来时路走去。

“霍老，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啊！”一辆行驶在剑竹市里的高级轿车里，司机对身边的老者说。

“小王，你不知道，”老者仰靠在椅背上，微闭了双眼说道：“在遇那小伙之前，我打盹小憩之间，做了个有趣的梦。”

“哦！霍老可以让我分享分享您的乐趣吗？”司机小王一边微笑着说，一边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道路上的纤毫之况。他的驾驶之术堪称一绝，高速行驶，他车内平稳的则立币不倒。

“哈哈，我正要与你一吐为快呢，”霍老满面笑容：“那梦颇为奇怪。梦里，咱们的车正在飞驰，忽然间，我看见窗外，有一只斑斓猛虎与咱并行。那猛虎不善，屡屡向咱们车内呲牙咧嘴。我心中惊恐，就急催你加油快跑。这时你也看见了猛虎，于是猛轰油门，咱们的车子一下就飞了起来……”

“啊！”小王故作一惊，说：“霍老，这是惊吓，哪是乐趣呢？”

霍老呵呵一笑，继续往下说道：“那老虎一看咱们的车飞起来了，它也飞了起来，还在后面紧赶我们。眼看就要追上，忽见一条彩虹出现在我们面前。咱们的车子一下就飞到了彩虹之上，而车后的猛虎一声吼，竟飞跃咱们之上。”

小王淡淡一笑：“好厉害的一只猛虎，比咱们的飞车还跑得快。接下来呢？霍老。”

“话说那猛虎飞跃到咱们车的上空，陡张利爪，一下抓停了咱们的车子。咱俩正慌作一团的时候，只见眼前一团彩光一闪，一只五彩麒麟从天而立降。那猛虎倏然松爪，丟下咱们回头就跑。咱们的车子猛然就落在了地上……”

“哈哈，一定是猛虎怕了麒麟，飞禽以凤凰为长，走兽以麒麟为尊嘛！祥兽为咱驱猛虎，这趟剑竹之行，咱们大吉大利。霍老。”小王笑道。

霍老笑道：“梦到此为止，尚不为乐。乐在梦醒之后。”

“哦！霍老，这、还有现实连梦续精彩？”小王这次是真惊讶了。

“是的。就在咱们的车子从空落地骤停，我一梦方醒，睁眼一看，却是你刹车在望龙桥上，骂人醉鬼呢。”霍老笑道：“你说这梦来的奇不奇怪？”

小王笑道：“这个是有点怪啊。那望龙桥确实气势如虹，这梦怎么有点应景呢？”

霍老也笑道：“不应景也谈不上乐趣了，不管它。咱们快到地方了吗？”

“马上，还有两分钟路程。”小王说道。

霍老仿佛说话累了，长舒了一口气，把一只手放在了脑后一枕，又阖目养神。

小王手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向前方。

一辆高级豪华轿车，继续四平八稳地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