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差

  “  笃 笃 笃。” 

    门开了，布先生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疲惫的脸庞似乎再无力去遮挡内心的悲伤，额头上断了线的汗珠狠狠地砸下，同时也把屋内原有的十九颗心狠狠的牵动了起来，好在这些汗水都被他那一口浓密的大胡子接住了，有人递来了一碗还打着转儿的茶水，他顾不得烫，用他纤瘦的右手猛地将一碗茶水全都灌进嘴里，他的喉咙猛烈地抗争起来，可很快就被他那镀满白雾的眼镜片厚重压下。     

"啪。"

他左手紧紧揽在怀里的那沓油印报纸，像跑回雅典报信的士兵一样倒地不起，一言不发。   

二十个人挤在这个门窗紧闭的屋子里，沉重的挤不下一点点入夜的凉风，煤油灯落在布先生的胡稍上，似乎那束灯光掺杂了没燃尽的油温，灼烧的他不得不鼓动肺腑。

  “让我去吧。"

坐在窗户边上的卫轲站了起来，他把指甲深深的凿进白皙的皮肤里，十根脚趾也在用力的想要抓紧鞋底。

狭小而封闭的屋子被他们洪亮而赤诚的争论吵醒，昏黄又微弱的煤灯，被他们热情又美好的憧憬点明，平整且规板的报纸被他们激昂且自由的精神翻动。

手上的报纸被揉搓出一绺一绺的褶皱，可那墨臭半分不减，满满的一壶茶水已经凉透，可卫轲死死攥紧的双手还是不断有汗液渗透。

煤油灯里的煤油快要见底了，屋子里的人争论不休。

吱呀一声，门开了，浑身上下沾满月色的人影冲了进来，灯光昏暗到已经看不清来人是谁的程度，清冷的月光里也只是模模糊糊照出了他的轮廓。

"行动失败了。"

沉默如海水一般，瞬间倒灌满整间屋子。良久，布先生靠着他那两条有力的臂膀缓缓的挪到桌前，安静，落针可闻的安静仿佛一直没人出一言，卫轲坐在椅子上，手指和脚趾依然还用力拼命的往肉里往地里钻。

煤油就要燃完，他见证了这紧凑且又喧嚣的一晚，至少他认为是这样的，它闪烁不定的火光仿佛就是在问:为什么那个大胡子要喝那么烫的水，是一天都滴水未进吗？为什么十九个人面红耳赤的争着要去，那会是一件多么令人垂涎的美差？为什么后面他们又突然沉默了，是因为那个人说的失败吗？是什么失败了呀？

它来不及去思考了。因为它的生命就要就此终结。它见到那个叫卫轲的小姑娘艰难的站了起来，它想，那份争了一晚上的美差，一定是落在了她的头上，她一定开心……

门开了，众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月亮看到，卫轲并没有煤油灯告诉它的那么快乐，她的手指间滴落着连成串的鲜血，她的双腿僵直行走不便，她的眉眼那么坚决，她的脸上，她那被月光凑近观看的脸庞，是那样的洁白，它想要再凑近一点，试图去找出煤油灯说过的开心。

隔天黄昏，人们在未被成功抢回的德赛先生遗体旁边看到了卫轲，晚霞漫天，她的脸一如昨夜洁白，此时月亮终于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