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欠我一个见风使舵的狗腿子

全世界欠我一个见风使舵的狗腿子

“认识的人越多，我越喜欢狗”

【1】

狗腿子，学名夕夕，乳名狗腿子，昵称臭臭，臭夕……

性别：不详，据说是男，但我至今仍表示怀疑

属性：标准正太。

狗腿子的学名是大胖取的，那时大胖在我眼里博学多才气质不凡，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定能给我家肉乎乎的狗腿子起个非同凡响的名字。

大胖果然出手不凡，可惜剑走偏锋效果打了对折。

只见大胖大手一挥翻开字典，随手一指，风云变幻，纸张哗哗翻动。手指停留之处，赫然便是“xi”这一页。

天意如此，不可违背。那就叫夕夕吧。

今夕何夕的夕。

狗腿子的原始出生地不详，二次出生地是村头的中心小学。

五年级的某天下课，眼尖的同学忽然发现教室里有个白花花的绒球在脚底下滚来滚去，伸出手去才发现是只小狗。半个月大，蜷缩在角落里，一有声响他就全身发抖，四处逃跑，整个一见风使舵的蠢萌狗腿子。

往后的大量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一个合格又机智的狗腿子。

【2】

让他进我家的过程有些曲折省略不写，总之在我的软（死）磨（缠）硬（烂）泡（打）下，我妈同意留下它。

那时候我们家已经有一只黑狗，胖乎乎的，脾气温和，符合我妈对狗的期望，也满足了我爸对狗的要求。

夕夕的到来让人始料未及，连窝都没给它整一个。

于是狗腿子伸着小胳膊小腿，天天跑去我家大黑的肚子下躺着，一开始大黑是抗拒的：汪——汪汪！

狗腿子咂咂嘴：呜呜呜~~

大黑起来换个地方睡，狗腿子起来屁颠屁颠跑过去躺肚皮底下。

狗腿子：呜呜呜~~呜呜~

大黑：汪!

狗腿子成功打入内部，搞定了最难搞的敌人，化敌为友，无形出招，旗开得胜。

于是后来经常能看见两条狗一大一小蜷缩在角落里，画面和谐，生活温柔。

【3】

后来我离家上学，一个周回家一次。每个周五晚上，我都会在饭后爬上家后面的小山丘，那里有一条弯弯的水渠，我喜欢渠畔的青草，随风吹来水稻的清香，还有夕阳快要掉下山时绚丽多彩的天。

我常常用手托着太阳，徒劳地尝试，不让它掉下去。真讨厌日落啊，真讨厌一切的结束啊。

那时候升学考试，大家都以为我可以去上一流的中学，可惜因为一分之差，留在了本地一所普普通通的中学。大概那是我人生里，最早关于失败的体会。长大后才知道，这样的事还多着呢。

感觉就像，从天空坠落到海洋。海洋虽然柔软而包罗万象，但我不是鱼，我不会生活在海里。

我凝望着落日，枯坐到天黑。太阳明天还是会重新升起，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狗腿子跟在我身后，陪我坐在树下，陪我看群山苍茫夕光渐落，陪我听风声沙沙做响。他在我左右乱跑，毛茸茸的小脑袋乱晃，粉红色的舌头潮湿而细腻，被它舔过的手心湿湿的，我的心也一片潮湿，仿佛下过一场滂沱大雨。

狗腿子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回应我的通常是:汪～

有时候我走得急，扔下饭碗就跑出来。

狗腿子饿着肚子也跟着我瞎跑。我妈绵长的呼唤悠悠传进我们耳朵，他的两只耳朵迎风招展，风把他的耳朵吹得噗嗤噗嗤地响。

“夕夕…”

“汪!”

【4】

狗腿子打小就深谙家庭地位的重要性，也知道见风使舵和遍地撒网的道理，在明白了我对它好但是不管饭之后，它撒开短腿吭哧吭哧地跑回家去了。

它小小的身影在绿油油的田野上穿梭，上蹿下跳，东奔西跑。

看那一排排青草中间分开一条，就知道它在哪。

等它跑回家，雪白的爪子上染着青绿，脑门上还沾着青草。

摸摸头，汪!

狗腿子小的时候缺乏安全感，因为被抛弃过，被小孩殴打过，被饿过，睡着了还会呜呜。

狗腿子长大了，短腿还是没怎么长，但完全不影响它的健康生活。

它每天都得锻炼身体，我妈上山，它就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妈。

我妈不出门，它就自己跑村里玩。

狗腿子打小就有见风使舵的才能，长大以后更是把这项才能发挥到极致。

它自己跑出去玩，遇到领地纷争或者权力之争，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要是我妈在，它又化身为圣斗士，比它高大的狗也要吠上两句，活脱脱的“狗仗人势”。

有一次他狗失前蹄，没能及时逃脱，重伤于猛犬之下，后腿被撕掉了一大块皮，养了好久。

后来他跟我们家的猫打架，被猫一爪子挠在后腿的伤口上，后腿感染，好大一块皮溃烂，露出红白相间精壮的肉。

给他上药他疼的龇牙咧嘴，满地打滚，好几个月不敢出去。

狗腿子不擅长打架，但不妨碍他浪迹天涯。又一次自己跑出去玩，回家时脖子上两个豌豆大小的洞，血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毛，它一路慢慢走回家，血就这样流了一路。

奄奄一息的狗腿子趴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喂了两三次药都不吃，精神萎靡。

我守在他身边，一直哭，眼泪止也止不住，很害怕。

怕失去这么可爱的狗腿子，陪我长大的狗腿子。陪我看夕阳的狗腿子，跟我撒开脚丫子狂奔的狗腿子。

书上说珍惜一种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意识到你可能会失去它。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狗腿子慢慢好了起来，我们全家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种接近失而复得的体验，因为可能失去，所以才加倍珍惜。

可是我从没想过，珍贵的东西都是很容易失去的。

你最喜欢的包也许吃个饭就忘了，你最珍爱的手镯也许逛个街就没了，你最爱的东西，都会不经意间遗失，被岁月偷走，被世界偷走。

后来我读书离家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跟狗腿子玩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每次都是它兴冲冲地跑过来，我胡乱揉揉它的头，甚至有时都没时间摸摸它的头。

【6】

后来我去上了大学。

有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黑暗，但能感觉到自己在移动，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然后顶上被人掀开，光透进来，我才知道我在一个箱子里。外面的人拿着刀子……

那种紧张，那种害怕，那种焦虑，折磨了我一整夜。

梦醒以后，我给家里打电话，爷爷平静地告诉我，夕夕被卖掉了。

我知道我知道，农村的狗狗不是病死就是饿死，幸运的活下来的，也会在长大后被人偷走，再幸运一点的，遇到心好的人家会养到老死。可是大多数人家，都是会选择卖掉。那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而且家里有四只狗，爷爷奶奶两个人照顾不过来，我理解我都理解。我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挂了电话我哭了很久。我没告诉我爷爷，我昨天晚上做梦了。

梦里我成了夕夕，它的处境和遭遇我都能感受到，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心里缓缓地压了一块石头，它留在我心里，静静地转动，棱角割到心里，痛如穿心。

我再也没养过狗。

【7】

后记：昨天在路上忽然看见一只白色的狗狗，像夕夕小时候那样好看。我忽然想起我带它回家那天，艳阳高照，阳光像碎金洒在地上。狗腿子躺在我的臂弯里，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着我的手心，一下又一下，手心痒痒的。我抱着小小的狗腿子，风把它毛茸茸的脑袋揉乱，把我的心也融化成一片汪洋。

作者: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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