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涵
#新中式宠妈艺术#母亲的地窖“快回家说说你妈,不要让她挖窖子!”忽然一日,父亲来访,垂头弯背,声音很用力,鼻涕花倒挂,眼神有些愤然,但已柔和很多。“嗯,我马上回家看看,我知道你担心妈妈伤着,累着,不要紧的。”边为他擦鼻涕,我边安慰着。
母亲是个犟人,认准的事绝不回头。前年带父亲出门打工,以为倒卖染发水能挣钱,我和父亲、老公三人皆没能劝住,硬是从康平大药房一下购买十四盒,共计一千四百,结果一瓶没卖出去,送人了事。
而父亲生病之前,无论大事小情,母亲无一能插得上嘴,从春耕秋收到家长里短,油盐酱醋,生火做饭,如何都得听父亲的。盛年之时,父亲好赌,输了,母亲不吭声,赢了,便喜滋滋地讲与我听。人人皆言她“彪“,父亲与哪个女人交好,她便与哪个女人相处甚欢。母亲身材矮小,做活认真,无论家里家外,都是妥妥贴贴,清爽之极。即便如此,仍难讨父亲欢心,做的饭菜稍不满意,便使脸甩饭,大加责骂。
#新中式宠妈艺术#母亲的地窖我未曾见过姥娘,她在母亲十三岁便因肝癌离世。只对姥爷有过些许印象,面目清朗,和颜悦色。但据母亲讲,姥爷脾气是极其粗暴的,我唯一的舅舅,便是在成年累月姥爷的苛责、训斥中患上精神病,这也许是姥姥过早离世的原因之一。也或许正因如此,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人们给母亲多少白眼、辱羞,母亲从未骂过我和哥哥一句,更别言是打。
胆怯、畏惧,让母亲的目光一直是在自家脚尖打转,偶尔能偷偷溜出的那一道是射向我们兄妹的。慈爱、温暖中似乎掺杂着弱弱的渴望。许多时候,我会迎着那怯怯的目光亲吻她。那种温暖一如儿时,我缠磨在母亲膝头,看她生火做饭,边嗅着淡淡的烟火香味,边接过她烧好的美食,或几只酥香的蚂蚱,或是白里泛黄的甜饽椎,带壳而烧的几粒花生米,都令我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新中式宠妈艺术#母亲的地窖然既如此,母亲的善良、贤德亦是少有 。父亲弟兄三人,父排行第二,长子也就是我的大伯父十九岁那年因与爷爷怄气,一气之下去了黑龙江,陆续寄回两封信后再无音信。三叔、三婶爱干净,邋遢的爷爷不受待见,父亲便给爷爷奶奶另盖了三间屋,与我家毗邻而住。母亲一日两次给二老的水缸填打得满满,磨出的米面,给他们送去精细的,留下粗杂的。他们不爱吃肥肉,母亲便将肥瘦分开,送瘦留肥。奶奶在世常说,“到哪去找你妈妈这么好的人呢?”
挖地窖,曾听母亲提起过,由于年事已高,她渐渐不能凭借打工来解决他们两人的生活所需。于是,在院屋外墙左侧、后侧、分别开出了两片菜地。垫土加高,四周一一用空心砖砌好,又竖起粗壮的树桩,以期今年秋后盖上大棚。“卖菜有了钱,你父亲就不愁买药啦。屋后的三棵桃树,两棵梨树明年就结果子啦,外甥、孙子都爱吃,咱不用花钱买哦!”母亲得意地说。
#新中式宠妈艺术#母亲的地窖种出的蔬菜水果卖不掉怎么办呢?她就想到需要个地窖,冬暖夏凉,是天然的自动调温冰箱。这自然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她说干就干,丝毫没顾及这活计的累度与难度。
尽管有过思想准备,当我看到母亲挖的地窖时,还是吃了一惊。最外的洞口如拱门一般,高约一米,我需使劲猫腰方能进入。外皮依然能看到有酥土掉落,再往里一尺左右是石硼砂,再延伸开去,便是岩层。抬头看窖顶,是一绺一绺用铁镐凿过的痕迹,我什么不拿,只把手臂向上擎一会就会觉得肩头酸软,那铁镐足有三斤重,难以想象母亲是如何擎着它,一点点凿挖的。抚摸窖身四壁,一股湿凉顿时穿透肌肤,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作业的。
#新中式宠妈艺术#母亲的地窖一把一头弯尖,一头扁平的铁镐,两只约一寸粗的铁钻,一把约一米长的短鐝,一副破了手指头的毛线手套,一只马扎子是母亲全部的作战工具。它们这会正慢慢放下身子,从作战状态中退出。我蹲下摸摸铁镐的尖,还热着;两只铁钻定是太累啦,歪七竖八地躺着;而手套的手指头肚依然耸立着,好像母亲的手还在里面;短鐝烁烁闪着耀眼的光,仿佛在说:“看我亮吧,只有不断地打磨才能保持光亮!”
“妈妈,我帮你挖吧!”扫掉她缀在发丝上的渣土,摸摸她满是皴裂的茧手,拍拍她背上的泥,感觉有什么东西七上八下抓心挠腑。强忍住眼泪,我说,“你就不要逞强啦。”
“你个子那么高,进去都费事,再说,你做活谁能瞧得上,我边干便歇也比你干得快,干得好!”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是啊,母亲越来越矮了,原本一米五八的身高,现在看起来只一米五;原本饱满圆润的面庞,此时横添凌乱的皱纹;肩窝深陷,原本修长的脖颈看起来短促而不安。原本秀气挺拔可以日行百里、做过无数营生的腰身,今日渐趋佝偻。而她真的会比我干得快,干得好吗?对此,我表示深深的怀疑。
“放心吧!不出三个月我便会完工的。”母亲含笑的目光又一次柔柔地射向我,我仍想说什么,却惊讶地发现以前只知唯唯诺诺的母亲不见啦,闪耀在她身上的是四十年来从未有的自信,仿佛地窖的另一端连接着光明,而她,身披白色羽翼,向着那束光芒勇敢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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