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谪仙人

      12 谪仙人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

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狂客归四明，山阴道士迎。

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余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对酒忆贺监二首

一个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故事要讲，很多值得骄傲的事情想要说。

那一年李白又来到长安，来到那个曾经带给过他失望的都城，有更多的人知道他，从平民百姓到达官豪绅谁都能吟出几首李白的诗，可是他的眉眸中却多了一份深重和感怀，这次他的心情和心境与以往并不相同。

几页草纸上散着淡淡的墨味，上面是李白名篇《蜀道难》，这天，昏暗的灯光下主角却不是他。

贺知章，生于公元659年，在武则天证圣元年即公元695年中得状元，后任礼部侍郎，秘书监，太子宾客等职，同李白一样是“酒中八仙之一”，被杜甫《酒中八仙歌》说：“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说到这里若是还不熟悉这个人那就搬出来那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诗句。

诗令贺知章由衷的赞叹，那不是凡俗的笔墨能润色出来的气势，他暗暗猜思着诗背后的那个人的来历，猜想他的容貌他的品性。

长安的街市上人纷纷攘攘，李白还是随身佩戴着一把剑，昂首的在人群中，他还是会与人侃侃而谈，李白这个名字还是会落在各处。

应是一个晴日，芳草潋滟。

他终于见到李白，一个身不满七尺的男子，他见他语出惊人，谈江山，论社稷，在他的眸子里充满了希望、热忱还有阅历，他不凡的谈吐，让他看起来更如一朵青莲，正如他的字号一样。

“谪仙人”，这是个比喻，还是个称呼？怕都不是，不用在脑海中搜索这个词它自己从贺知章嘴里蹦出来，在许多人的眼里他就是天上被贬落人间的神仙被贺知章一语道出。

仿佛就是阔别多年的旧识有很多话要讲，但是实在是讲不完，索性就把这些话隐在酒里，也只有酒能表达那份惺惺相惜。

贺知章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年龄，仙人同仙人喝酒，谁会在意那些世间的事情。

应该是那样的情形，两人喝到兴处却发现身上已经没有喝酒的钱，酒楼的小二一脸嫌弃，两人仰天大笑，贺知章拿出随身佩戴的金龟给了老板让他拿出最好的酒。

小二看了那金龟估计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金龟的主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和来历，他不知，他只知道这金龟价值不菲。

好似一部影视剧，索性剧名就叫做“金龟换酒”，屏幕上的主角留给历史更多的一笔风流，而身边走过去的都是路人在剧中就是龙套的角色。

都说李白在后来的人生里常常夸耀这件事，他很骄傲，难道不可以吗？

我们尊重或者仰慕年长的智者，他们有着年轻生命不能企及的智慧和感悟。

而贺知章长了李白四十多岁，能和这样的一人喝酒，能被这样高度的智者赞许难道这不值得骄傲吗，不值得提及吗？

反过来讲，贺知章这样一个胡须都变白了的宰相，他能遇到一个让他愿意拿自己随身佩带的金龟去换酒的年轻诗人，他还愿意呼他作“谪仙”，又何尝不是人生里的一件美事。

自古以来文人都有相轻的那股小家子气，说“文章还是自己的好”，你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互相看不惯，口水战倒是不少，最后的笔杆子也没有压死谁，却到处都是流露着酸味，却给看热闹的人演了一场好戏，看戏的人无异于围观泼妇骂街。

大有境界的文豪是相互欣赏的，彼此各能看得到长处，也各有长处能被看到，互相唏嘘。

贺知章被称为“诗狂”，一个狂人读另一个狂人，没有倚老卖老的态度，没有位高权重的架子，他叹李白诗道“此诗可以泣鬼神”。

功成便身退，不留恋，这一生也没有遗憾，贺知章在天宝三年正月告老还乡。

高洁的雅士相送以诗，诗不主题，主题是一份至情至性。

长安对于贺知章而言从此是一个句号，对于李白是个问号。

贺知章亡故后李白是满目伤情的，“谪仙人”，终究不是仙，一样有人的七情六欲。也就是因为有凡俗的情欲他在人的眼里才多了一些可爱之处，他才是诗仙。

他应该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能拿剑，能杀人，他应该是能把泪水藏往的，他应该是能把伤情咽下的，但是，他柔软的内与文字集合，道出他能歌，能泣，能笑，能狂，能爱，能恨，能憎。

在他眼泪流下的那一刻，他脑中浮现的是“金龟换酒”的往事，而那眼泪中也一定带着感动，感怀与感伤。

“人亡余古宅，空有荷花生”，他神色黯然，荷花生的再美怕都失去了灵性，变得毫无意义。

有爱人，有仇人，这个世界蕴含的芬芳并不是唯一，人生才畅快。

史书有关于谪仙人的记载，在唐以前是指的言语狂逸，行为怪谲，个性放纵的人。

从贺知章“金龟换酒”以后“谪仙”就是李白的另一个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