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父亲的人

作者: lixd0817 | 来源:发表于2018-06-17 11:38 被阅读22次

    今天是父亲是节,电脑里循环着筷子兄弟的《父亲》。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做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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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普通的农民,生于1951年,今年67岁。爷爷病逝的时候父亲八岁,二叔六岁,三叔只有3岁,收养的大伯十一岁。父亲小时候的事都是奶奶讲给我的。那时候为了供养两个弟弟和收养的大伯父亲小学没念完就跟着奶奶在地里干活。在老家都说长子为父,作为家里的长子父亲早早就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奶奶说那时候生产队挣工分,为了让大伯和两个叔叔安心读书,没办法她只好让父亲跟着她干活挣工分。奶奶对父亲说:你哥是娘收养的,娘不能让他留下,不然人家会说娘偏心,你的两个兄弟还小,你爹死的早,家里没有劳力不行,娘只能委屈你了。在同龄人还在教室读书的时候,父亲已经和生产队的大人一样下地干活了。多年以后父亲也曾给我说过:人家其他人上学的时候,爸已经早早开始跟着生产队的牛车后面拾牛粪。我也曾很多次设想过父亲看着别人上学,自己跟着牛车后面捡拾牛粪的场景,他是否也羡慕过别的孩子。

    父亲曾经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那时候他瞒着奶奶和对门的一个发小报名参军,奶奶知道后到大队找支书把父亲从参军名单去掉了。父亲回去问奶奶:娘,为啥不让我去当兵,奶奶正在织布机上织布,她坐在织布机上没敢抬头,她怕她的儿看到她满是泪水的双眼,脚下的织机咯吱作响,手里的梭子没敢停顿。奶奶强忍泪水说:不是娘不让你去,你走了娘咋办,你弟弟还在上学,娘不能没有你。你也没上过学,以后让你弟去,兴许能干出点事业。父亲再一次妥协了,继续拿起他的锄头和我村里的大伯大叔走向无尽的黄土地。多年以后和父亲一起参军报名的发小,我应该叫大伯,在部队当了干部,我记事后大伯每次探亲回家都到家里看父亲,父亲也曾不止一次给我说:爸如果当兵也许就和你大伯一样昵。

    父亲没能当兵,我也没法假设他当兵以后会不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我最佩服的还是奶奶的远见,毕竟父亲没念书,也没啥文化,到部队也不一定有好的发展。几年后二叔参军,在部队提干,一直到99年转业。三叔上完学到银行工作。收养的大伯读完书后分到商业局。在那个年代,奶奶和父亲硬是吃苦受累把他的兄弟供着上完学,离开农村,而且个个有所成就,在村里传为佳话。奶奶也不曾一次给我说:婆(老家把奶奶叫婆)一辈子就把你爸亏了。父亲有过遗憾,可是从未埋怨,他明白长子为父的重托,他更知道老娘的苦衷。年轻是为了他的兄弟,成家后为了他的子女,从未见过他说苦喊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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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记事起,父亲好像很少在家待。小时候记忆中很难有父亲的映像,母亲说父亲在我小时候一直在到处找活干,基本上很少在家。我关于父亲最早的记忆就是他带我到他干活的砖窑去玩,父亲穿一个军大衣,弯着身子给我在砖窑里烧土豆吃。

    父亲继承了爷爷的衣钵,跟着别人学了木匠。听村里人说爷爷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村里的磨坊就是爷爷盖的,磨坊上的雕梁画栋都出自爷爷之手。我在想,父亲学木匠大部分原因可能是这个行当对文化要求不高,只要肯吃苦就行,也许还有爷爷的遗传。父亲在村里也小有名气,几乎村里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是父亲做的。一是父亲从不偷工减料,二是价格合理。母亲长抱怨父亲太实在,做的东西实在笨重。父亲一如既往,不曾改变。

    等我们兄妹三个慢慢长大,木匠微不足道的收入已经很难维持日常开销。父亲开始跟着别人到西安、宝鸡的建筑工地搞副业(改革开放初的时候,老家把打工叫搞副业,那时候还没有打工这个词),那时候基本就很少见到父亲。期间弟弟得了一种怪病:格林-巴利综合征。当时这种病还很少见,巨大的医药开支差点把父亲打垮,父亲一夜之间老了很多。那时候父亲和母亲基本都在医院,奶奶带着我和妹妹在家干活,那时候正值秋收,当时我上五年级,妹妹二年级,我们和大人一样在泥泞的地里收玉米和红薯,那时候老下雨,等我们收完玉米在收红薯时,红薯全都烂了,我们坐在地里哭。现在每次想起来都想哭。为了给弟弟看病借了很多钱,等弟弟病好后,家里已是负债累累。89年的时候,也就是弟弟病愈后的第二年,二叔给父亲在部队找了一个修理汽车大厢的活,那时候部队的汽车大厢都是木头的,父亲刚好是木匠,干起来也顺手,就是离家远点,要去乌鲁木齐,没办法为了这个家,他必须远行。那时候我还不会骑自行车,我就和隔壁的一个哥哥推着自行车驮着父亲的行李去火车站送父亲,父亲路上对我说:回去把弟妹照顾好,好好念书,爸就吃了没文化的亏,等爸挣钱了,把你们都供上大学。到火车站,父亲提着行李头都没转:回去吧,爸走了。我第一次看着这个微驼的背影心里无尽心酸。

    父亲在部队干活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几年,部队的活也不重,生活条件也比家里好,冬天住的地方也有暖气。期间我给父亲写信让他注意身体,他回信说部队领导对他好,父亲干活踏实,活也干的好,和好多战士都成了朋友,大家都亲切叫他李师傅。大概92年的时候,父亲从乌鲁木齐回来,背了几个大铁桶,两个洗衣盆,都是他闲暇时自己做的,还有一大堆干活的工具,几千公里,虽然坐火车,背这些东西也够受的。几年没见父亲,看着父亲跨进家门,我尽然不知道怎么喊这个出现在我对面的男人。我只是傻看着,父亲看着我:回来了,也不叫一声爸。到现在我都在想,自己当时时怎么了,这个男人离家这么久,多久都没听过他的儿子叫他一声爸爸,而他的儿子却傻傻的杵在哪里一言不发,多年以后,每次想起来,我都恨自己那时不叫他一声:爸。

    父亲从乌鲁木齐回来以后,家里的条件好了一点。给弟弟看病借的钱也还了,但接踵而来的是我们兄妹上学无尽的开支。上初中那会转几次学,自己的学习老跟不上,那时候我就萌生辍学的念头,可父亲还是不愿意我这么早早就不念书,非要让我把高中念完,他不想我走他的老路。在去高中报名的时候,父亲骑着自行车驮着我,他骑着车我坐在后面,一言不发,我们都属于不愿意表达的人。到学校后,父亲从兜里掏出一根钢笔,这是父亲第一次给我卖钢笔:拿着,好好学习,爸再苦再难也要让你们把书读完。然后转身骑着车就走了,我再一次看着这个远去的背影,一个老男人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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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的时候,每周的开支控制在五块钱以内,那时候弟妹都上初中了,我也很少问家里要钱。每周星期天回家,母亲就会给烙好多饼,然后再给我做好多炒面(老家人把面粉炒熟叫炒面,可以当糊糊喝)。每天早上用开水把炒面一冲,泡上饼子,就上奶奶给做的咸菜,就是最好的早餐,陕西人爱吃饭离不开泡可能都是深入骨子的。那时候大家都这样,也不会觉得苦,每天早饭时候,开水房提着暖瓶打水是学校的一道风景线。同学们都会把各家带的吃的拿出来,蹲在宿舍外面各自解决自己的早餐,那时候学校也没食堂,就几个打饭的窗口,打完饭院子一蹲就开吃。有时候等周末的时候,饼子吃完了,干喝炒面糊糊也饿,所以那时候读《平凡的世界》,少平饿晕的那一段的时候特别有感触,好像就再写自己。

    那个叫父亲的人

    (高中时候的证件照,那时候瘦的就像外星人)

    那时候正在长身体,精神的快乐总是敌不过身体的需求,在长身体最需要营养时候,我们却苦苦硬撑。哪时候,知道开口问家里要钱难,就偷偷把家里的小麦装点去买,那时候身体瘦弱,每次驼也就半蛇皮袋,每次卖几十块钱,最多没超过五十。这五十基本能满足我一两个月的开支,除了每天早上吃一顿豆花泡馍(偶尔也能吃一次大肉泡)还能省些钱买自己喜欢的书或者租书看。

    那时候已经慢慢董事,自己的苦之于父亲根本不值一提。父亲那时候碾转于西安的各个建筑工地,为我们兄妹三的学费四处奔波。96年暑假时候,我和同学约定去西安打工,给自己挣学费。村里的一个包工头带我和同学到西安父亲的工地当小工,因为我们没啥技术,一天工资就八块钱。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父亲干活的场所,我们和父亲一起住在没有完工的楼房里。过去打工的不像现有专门的宿舍,基本都是在未完工的楼房里找个大一点的房子,用砖头把拼在一起把竹架板撑起来当床,虽然有被褥,睡在上面也隔得人难受。包工头为了节约开支,每天早上都是碱面发过的大馒头,然后一碗难见油水的青菜汤,父亲和他的工友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年复一年,劳苦奔波。父亲害怕让我给同村的一个大工当小工,就是别人刷墙、抹墙的时候供水泥,随时保证大工身边的物料不能缺。我们干的是居民楼,那时候的居民楼设计比较保守,房子狭小拐弯多,要把水泥从卷扬机停留的楼口用斗车推到大工身边需要技术,在狭小的空间里推不好就翻车,完了少不了大工一顿臭骂。开始我给父亲说我给他当小工,父亲死活不让。我一直不知道父亲不让我给他当小工的原因,或许是他怕看见我受累,或者是怕我看见他干活受苦。那年暑假在西安打工的日子是我和父亲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我真真切切感受到父亲的苦,也体会到他的不易,就在我要回家的前几天,亲眼看着一个叔叔被楼上掉下的钢模板砸死。我不想父亲在这里辛辛苦苦卖命。现在每次看到大街上背着编织袋匆匆赶路的打工者,我都会想起父亲,正是有如父亲一样千千万万的农民工撑起城市文明的基石。偶尔到西安北郊龙首村附近,我都会四处打量,找找父亲和我曾经干活的楼房还在不在,毕竟城市发展太快,我根本找不到原来的模样,是呀,那时候西安出北门都是农民的地。

    暑假返校后,我给远在新疆部队的二叔写信,告诉他家里的情况。弟妹就要上高中了,完了还要上大学。父亲已经太累了,我告诉二叔想去当兵,至少可以减轻父亲的负担。二叔回信同意我参军。96年11月20日,父亲送我到宝鸡火车站,准备到新疆参军。父亲给我买了一些吃的,从他的内衣口袋掏出一百块钱塞在我的手里:拿着,在路上别饿着,到部队好好干,爸还是想着你能念个大学,多好。我赶紧扭头上车,边走边给他说:回去吧,我会好好干。我不敢回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在这个老男人面前哭泣。上车后,我看着这个给我生命的男人依然站在月台上,我给他招手,示意他回去吧,他嘴里说着啥,我没听见。列车徐徐开起,这个男人踱着碎步一路跟着列车奔跑,直到我们相互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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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兵后,每个月有几十块钱的津贴,从最初的五十涨到七十五。除了每个月必要的开支,每个月还能节省一部分,那时候,妹妹已经在西安上学,等攒的多了,我就给妹妹寄点。我不想让父亲太累,那时候父亲还在工地打工,每次写信都会叮嘱他年龄大了,登高爬上的活少干点,贴外立面的瓷砖就不要去了,有一年我的一个同村的叔叔刚从楼上掉下来摔死,我就更加担心他了。等我转士官以后,工资涨到五百多,这样我就多寄点回去,就想着他不要在干建筑工地的活了。可他还是一如往常,继续在各中工地来回奔波。以前想着我们兄妹读书,现在想着我们成家。年龄越来越大,登上趴下的活他已经干不了,他就开始干室内的活,到处给工地贴地砖,每天和切割机打交道,以前是电锯,现在是切割机,耳朵越来越不如以前,每次打电话我都要大声给他说太才能听见,他总会电话那头不停的重复:我好着,你把你照顾好,在部队好好干。是呀,我一直努力不想让他失望,虽然没有考学当上干部,但我没让他失望,当立功喜报寄回去后,他是最高兴的,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

    那个叫父亲的人 那个叫父亲的人

    (部队十二年,一大堆喜报是给父亲最好的礼物)

    父亲一辈子除了干活没有其他爱好。村里人经常取笑他说不干活就活不了了。有一年冬天,母亲到西安给弟弟看孩子,父亲一个人在家,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天冷加之吃的又没有营养,父亲病倒了,差点昏迷,幸好被邻居发现,弟妹连夜赶回去送他就医。最后检查也没啥大病,就是营养不良引起胃肠痉挛。那时候自己远在新疆,还好弟妹离的都近。现在他要干活我们也不阻拦,一辈子干活习惯了,让停下来也不适应,父亲没有任何的业余爱好,干活也许是他唯一的消遣方式。

    那个叫父亲的人

    (在飞机我用手机给父亲拍的照片)

    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唯独父母的爱指向别离。或许活到了一定阶段,你才能明白:人生已经开始做减法了,它会毫无征兆地,拿掉我们生命里一些重要的人。带他们去转转吧,别等到失去就晚了。15年休假的时候,我带他去一趟北京,看天安门,爬长城,圆他坐飞机的梦。回来后全村人都知道父亲坐飞机了,在偏僻的农村,足够人们谈论好久,他也开心了大半年。作为儿女我们希望他永远健康,带他去更多的地方。

    去年,回家的时候,看到家里多了一张父亲12寸的半身照,是那种农村集市照相馆PS的作品,头是父亲的,身子一看就是别人的。我问母亲这照片是干啥的,母亲低声告诉我:这是你爸给自己照的遗像。母亲接着对我说,这几天你爸正在给我们两个做棺材。我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那种滋味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努力做着一个好儿子,却发现欠父母的太多。这就是我们的父母,他们和千千万万的中国父母一样。父亲已至暮年时“能给孩子省多少就省多少”这就是我们天天喊着的父亲。

    那个叫父亲的人

    (这是路人为我和父亲拍的照片,也是我们俩为数不多的合影)

    今天是父亲节,我含着泪写我的父亲,也是写普天下所有的父亲。

    曾经看过一段话:“一个父亲究竟需要多少钱才能撑起一个家?”父亲给的回答是:“取决于那个叫他爸爸的人,需要多少钱。”父亲能给孩子挣多少就挣多少,用他们的拼尽全力,换来我们的光鲜亮丽。在我们身穿得体,出入高楼大厦时,别忘了给家中那位三年不舍得换新衣的父亲添一件新衣。

    愿天下的父亲幸福安康。给我的父亲和父亲一样所有的父亲。

    2018年6月17日 李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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