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卷·第八十章】财路

作者: 恒山派不要勺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1-24 21:57 被阅读0次

    第八十章  财路

    梁应奎并没有享受休沐,而是与借机留在振武三军中观摩操练,正是王念为他铺路,两人不打不相识,各叙年齿,称兄道弟起来。

    旬日一过,梁应奎等率拱圣军回返会州,而黄建功与伍伦贡也一同告辞,陶与智皆远远恭送,礼数周到。

    二人一到骆君安行辕,便被骆文盛迎住,黄建功不便久留,奉上观操书札随即告辞。伍伦贡倒是缠着骆文盛讲了许多胸中韬略和主的荣光,骆文盛匆匆索去他的观操书札,便以军务在身作别。伍伦贡不得已,只好临别赠予一副铜十字护身符,骆文盛并没有拒绝,一来他是圣人子弟,道君敬得,佛祖拜得,只是不似经义礼法般用心;二来这伍伦贡有些固执,收用这番和尚法器,只为两下面上好看。骆文盛并不是正途出身,行辕中诸官吏将佐敬他多是靠叔父虎威,对此他颇为自知,并不敢以此跋扈起来,给叔父添乱。

    骆君安单独见到骆文盛已是午时之后,早上因为部署军务,尤其是兰、会两地发现敌踪,让骆君安与一应帅司属员颇为忙碌。骆文盛陪叔父用过饭,便相伴在行辕中散步。

    “质甫,家中可有书信来?”

    “禀丞相,家父来了两封书信,说是要送文蕴、文益去汴京游学。”

    “家里都好吗?”

    “都好,都好。”骆文盛知道叔父关心所在,“昨日已与恒通的二位掌柜见过,牛只和农具的事情俱都承办下来,良种已从关中起运,谷雨之前便能分发下去,误不了种棉。”

    “麦黍也不能耽搁。”

    “是。”

    “有什么为难的吗?”骆君安见骆文盛欲言又止,直接问道。

    “三婶来了信。”骆文盛斟酌道,“说是要送文栋回来。”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骆文盛紧张的说道,“高家又给三婶做了一门亲事,这次是五台刘家。”

    “刘仕余家吗?”

    “正是。”

    “你爹爹信里没提,想必是有主意的。”骆君安说完摆摆手,“文栋回来,便也送到汴京去就学,好好上进。”

    “是。”

    “代州那里,人心拦不住,就随她去。产业财计则多是你三叔遗泽,由你爹爹做主。”

    “是。”骆文盛听到叔父没有动怒,暗道侥幸。他随即又揣摩如何回信给父亲,须得既让高家感恩戴德,又不会误了堂弟的产业财计。

    “二十而冠,三十而立。”骆君安倒没有在意侄子走神,掏出一方棉帕来递过去,“须得沉得住气。”

    “哎,是。”骆文盛接过方帕,才忽觉得额上、面上、脊上发凉,眉心、手心、背心沁汗。

    代州,五台县。

    代州自古是要地。及至后晋割山前山后诸州,更是让内墙成边塞。宋高宗以来,雁门承平日久,无论绍圣还是大观,北虏皆不曾得寸进,宋廷自此北伐,又多胜绩,是以左近寺庙宫观香火极旺,往来南北的商贾都来祈愿还愿。尤其是五台山上,常年有虔信徒众来拜谒。

    “王二哥,王二哥。”一个身着棉衫,头戴英雄巾的壮汉边追边喊。

    王财东回身看去,却是昨日一同入城的姚信。两人三年前在漠南也速该部相识,只知他是河北人,自小在真定府做学徒,今年成了正任掌柜。只是他总觉此人有些跋扈,不想深交。这时被他叫住,王财东只得笑着点点头,随即踢了小儿子一脚,小声道:“伶俐些。”

    “唉。”他小儿子也知道王财东不称意,当下不敢多说。

    姚信生的浓眉粗目,阔面大口,若是带了枪棒,说是剪径的好汉也十分信得。他瞧见王财东等他,未语先笑,到了面前才说道:“王二哥,正有好事找你。”

    姚信话音不小,不惟左近香客,就连不远处阶上的几个小沙弥也被他话语吸引,瞧了过来,有个年长的想要规劝两句,却被姚信狠瞪一眼,只好低宣佛号,径自去了。

    “姚掌柜,这里已入山门,我等还需虔敬佛祖才是。”王财东只得说道,周围香客分明把他二人瞧做一伙,很被鄙视一番。

    “王二哥所言极是。”姚信连忙点头,“这里不是说话所在,王二哥且随我来。真真一桩好事,佛门圣地,若是诳你,便叫俺死后入十八层地狱吃罪。”

    “便就去禅房吧。”王财东不耐与他纠缠,便答应道。

    “也行。”姚信想了想说道。

    这二人所在,正是白云寺,正殿里千手千眼法像极是庄严,便连姚信也很敬服的礼拜,不但香油钱给的足,礼法也很正派,做的一丝不苟。倒教王财东有些意外,出殿后才问道:“姚掌柜亦信佛吗?”

    “自然信得。”姚信应下,又解释道,“王二哥莫要看轻俺。俺虽粗莽,却非不识好歹。佛祖、菩萨、罗汉、尊者俱都恭敬得,俺只是瞧不上那些秃驴罢了。平白享用供奉,却多做些腌臜事,真正有辱佛祖,便是此辈。”

    王财东只点点头,并不应合,随后寻到一位知客僧,要了一处禅房歇息。

    “王二哥。我寻得一桩大富贵,特来找你同去。”姚信倒颇为坦荡。

    “愿闻其详。”

    “听闻王二哥是夏州人,可晓得石炭矿?”

    “自然晓得。”王财东倒不意外姚信知道自己乡籍,只是奇怪他如何来与自己分说。

    石炭矿亦算佳矿,比之铁、铜或者略有不如,但也很抢手。

    “如今河东路有两处石炭矿要典卖,不知王二哥可愿合本买下?”

    “姚掌柜说笑了。这里河东人是东道,哪轮到我们两个外乡人。”

    “这两处矿,一个靠近河北,一个靠近陕西,正合我等两下分润。”

    王财东只是笑着摇头,不曾有一分当真。

    “王二哥莫要糊涂,这真真天赐良机。这次河东人不会下场。”

    “为何?”王财东认真的问道,心里揣测是不是矿冶有什么不妥,比如惹了人命官司或者矿脉衰竭。

    “王二哥,若拿着这两个矿,非得七八个人合本不可。”姚信这次却没有继续坦荡下去,“在这佛门胜地,俺绝不诓哥哥。这次河东人确实不会下场,这七八个人,连带你我在内,俱都是外乡人。咱们联财合本,原也不必是亲戚故旧。只是内中详情,不立契约却不好乱讲。”

    “且待我思量一番。”

    “这原是应当的。只是今次不同以往,若是应了,便请两日内差人来裕丰号立契。”

    “东城的裕丰号吗?”

    “正是。”姚信说完,便将随身带的酒壶取来饮了解渴,并不似王财东般用茶。

    闲话两句,姚信便就告辞,王财东将他送到山门,这才回返诸殿堂,逐一拜去。回到禅房时,已有些疲倦。

    小儿子见他力乏,这才出言劝道:“爹,这姚掌柜说的却是好事。若是能典来半个石炭矿,只管坐地收钱,两北百万之家,哪里有不用炭的?正好免了奔波塞外的辛苦。”

    今年父子俩在漠南收成并不好,几个以前相熟的乞颜头目这次都调去别地,收毛皮、牛羊等物很是费力,赚的又少,让小儿子觉得十分不值。

    “莫要贪便宜。”王财东虽然心动,但还是耐住性子教训儿子,“河东人都是铁算盘,只算别人不算自己,这次竟然放着肥肉不吃,你当他们傻了不成。漠南漠北,便是一头骆驼,也总有得赚。将来你哥哥定要掌家业的,你却得在外面操持。明白吗?”

    “俄,俄明白。”那小儿子想了想,还是点头称是。

    若是真典了矿,多半还是要留给哥哥操持,且这种生发财路,只怕还是族里的公产,交给他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保住前往塞外的商队和商路,却很可能是他自己的家业——这苦活计他哥哥不会抢,族里兄弟不敢抢。

    “只是……”小儿子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又说道,“只是乞颜人那里越来越严苛,今岁险些没换到毛皮与牛只,数量也比去年少。这次辛亏恒通要的急,给的钱多些,这才护住了本钱,否则全要靠毛皮回本。”

    “乞颜人又没有仙法,每年的毛皮、牛只差不多。这次卖俄们的少,自然卖别人的就多。定是有什么关窍,我们没有探明。新头目不肯信我们,也是人之常情。早年俄也是这般过来的,正是要你历练之处。如何与新头目处的和睦,如何探明关窍,于你才是真财路,别人拿不去、给不了,全要靠你自己体悟。”

    王家父子当晚就在白云寺宿下,按照王财东的交待,是要在这里做一次斋戒,为的是向佛祖表明祈愿的虔诚。住持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连带着还夸了几句他父子二人虔信不逊名士,将来定会受佛祖庇佑。那小儿子却觉得父亲只是不想与姚信有牵扯,所以才住在白云寺。

    姚信则快马赶回了县城。到了西城一处大宅院后巷,便敲敲后门,然后闪身而入。

    “姚八,王老儿可应了?”一个锦袍男子问道,须发半百,说话却少顾忌。

    “禀员外,这王老西儿不好哄,只怕不能来立契。”

    姚信说完,锦袍男子随即笑道,“无妨。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这是王老西儿没福分,不能与刘员外交朋友。”一个瘦子笑着说道,他留着八字胡,显得很不老实。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刘仕余气度极佳,只挥手说道:“各位且去歇息,后日便来捧场。”

    除了姚信,其余人都应命而去,先前说笑的瘦子礼数周到,连姚信也揖了两次作别。

    待人走得干净,姚信才向刘仕余说道:“禀员外,这次乞颜头人差使节要边市贸易钢铁,俺家老爷说朝廷不能准,但陕西那里少不了大打一场,总要喂那头人些糖水。只是不知是仿契丹例给‘边市特支’【1】还是仿高丽例给‘官债坐支’【2】。”

    “河北新开了不少钢铁场,‘四财神’只肯采用官冶,我等总不好贱卖。”刘仕余叹口气说道。

    “‘四财神’家里便是指望石炭矿的收益,俺家老爷说这次引陕西、河北人来入伙只是一桩生意,要紧的还是乞颜头人那里。”

    “哦?”刘仕余听后点点头,没有多问。

    “乞颜部各头目除了钢铁,便是多要茶叶和书籍。除了羊毛,其余货物皆随行就市,并没有奇怪。”

    “羊毛这等贱物竟然涨价,若非姚八你来讲,我是不肯信得。”

    “员外过奖了。这等事人所共见,想来最近会传遍两北。将来就算真的作成了织物,也是棉商头疼。”

    “嗯。河北棉田不少。到时看看能不能援助几位士绅。”刘仕余随口说道。

    “员外说的是。”姚信心里却有些惊奇,刘仕余这话竟与自家老爷一般无二。他虽想不明白,但也决心回乡取了积蓄,趁机收些棉田。至于棉花卖去哪里,他全不放在心上。


    【1】边市特支是一种贸易补贴。即针对双方的贸易总额,宋朝值百抽一(或抽二)赠与贸易对方,因为边市税率本来就低,大部分货物都是值百抽一,甚至更低,所以边市特支相当于免税甚至进行补贴。最早由契丹享受,后来逐渐用来朝贡体系之外的边境蕃部贸易,成为稳定边防的经济手段。

    【2】 官债坐支是一种援助性贷款。即针对朝贡属国进行特别官债贷款,从正常发行的官债中拨出一定额度低息或者无息贷给朝贡属国,相当于宋廷帮助属国贷款并偿还绝大部分利息。这种援助性贷款往往金额不大,但持续期长(官债多数超过五年),因此限于高丽、交趾及诸侯国。穆庙以后,诸侯国对取得这种贷款,更看重的是政治意义,经济意义大幅下降,多数只申请一两千贯。只有高丽和交趾仍会申请五万贯以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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