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四月的风从身边刮过,还带着丝丝凉意,郭玉安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凌晨快一点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有一个董建设的电话,一个是政府值班室的电话,其他的都是孔利娜打来的。他竟然一个也没有听见。乡镇干部哪有什么私人时间,你家里闹的要死要活,没有人在意,照样的一个个的超死里压任务。
他习惯性的赶紧给值班室回了电话,接电话的是综治办主任夏利民。“老夏,什么事?”,夏利民在电话那头,迷迷糊糊的说“郭乡长呢,你好不容易休息半天,你没接电话就没再忍心给你打”。“我还没睡,啥事啊?”“还不是些扯淡事,”老夏顿时睡意全无,声音提高了八度,听起来都有点刺耳,“董乡长晚上给值班室打了电话,说周一鸾州创建办来县里检查,可能会来熊尔乡,让我通知你,做好迎检准备。”“明天我一早过去,你通知综治办的人都回来,按老办法准备。”老夏说了好,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郭玉安给董建设发了个微信,“董乡,老夏已通知我,我明天抓好落实。”这个微信是要发的,再晚也要发,因为这些类似细节的疏忽,他在董建设那吃了多少苦头啊。
还是要回家啊,再吵再闹,还是得回去。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 孔利娜恐怕还在客厅等他呢。路上已没了行人,只有几辆汽车驶过。想起么么,他的心暖了起来,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今天,他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气,如此剧烈的撂下句“我又不是白晓光”摔门而去。摔门而去,是他俩婚姻生活里没有遇到过的。他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从高二开始。虽说是大学毕业回到鸾县,两人才开始恋爱,亲密接触,后来组建家庭,到今天也已经快六年了。他从来没有过这么过激的行为。可今天,他伤了大自尊,因为孔丽娜提到了一个人,白晓光。这个从学生时代起,郭玉安就看不起的告密者,马屁精,墙头草,软骨头。“你看不起人白晓光,你、你、你其实就是自卑,我真后悔当初怎么选了你,让我跟么么跟着你受罪。”孔丽娜的话,像一击重锤敲在郭玉安的头上,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真的终究说出了这样的话。
白晓光,这个郭玉安厌恶到骨髓里的人,早两年已经是人模人样的卫生局副局长了。县里各局委的人提起白晓光,没有说他不会办事的,“白晓光就没有考虑不周的时候”。白晓光的脸上总是挂着弥勒佛似的笑容,扛着酒精考验似乎八个月大的肚子,后脑勺堆积的脑油和下巴下涌起的赘肉环绕起来,让他总像寄了一条肉色的围巾。他见到人,总在笑,见到他郭玉安的时候笑的更甜,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郭玉安边上的孔利娜,他才会笑的更甜。最近几年,白晓光看到郭玉安确实是热情的不得了,全然不管郭玉安那冷淡的表情。郭玉安想,白晓光恐怕已经忘了,他当年在学校办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忘记了高考那天,白晓光要抄袭郭玉安,郭玉安没让,他一直在后边骚扰的缺德事了。
到底是世道在变,还是人在变?当年,同学们都恶心的讨厌鬼,现在成了受人追捧的香饽饽。哪个人家里人不生个病,不住个院的,县医院、中医院、妇幼的院长们都卖白局长的面子不是?四年前,么么快生的时候,县医院没有病床。孔利娜给郭玉安说,白晓光给她打了电话,说他给县医院的魏院长说了,准备好了单间。当时,白晓光在卫生局办公室当副主任。郭玉安当时给孔利娜说,县医院住不了,就去妇幼,如果再提白晓光,就去熊尔乡卫生院生。最后,么么生在了妇幼。现在想起来,还是对不起孔丽娜,感谢她的理解和包容。她太清楚他的习性了————脸皮太薄了。
走到小区单元门口,郭玉安看到了孔丽娜。不用多看第二眼,他百分百的确定那个就是孔丽娜。哪怕这个人在黑夜中闪个影,他也认的出;哪怕在人群中听个脚步声,他也能听出来。她是当年多少男孩子梦中的黑玫瑰!此刻,孔丽娜就斜依在路灯杆上,身子单薄的仿佛要跟灯杆融为一体,她也看到了郭玉安,“打电话你也不接,你去哪了。么么跟妈睡下了,我跟他们说,你又加班去了。”郭玉安的眼眶湿润了,这个女人,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憔悴,怎么就跟了他这个废物,还要跟着他遭受多少委屈。他走过去,紧紧的抱住她,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孔丽娜拍了拍他,“好了,好了,今天怨我话说重了。单元门口呢,你不怕让人看到了。看你身上冰的,咱上楼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