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一个来自小学生试卷里的仿句。给与的例句是“山石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要求仿造一句“......像......”的句子,孩子造出来的句子是:“妈妈像疯子一样打我”。从语文角度说,这是一个满分甚至超满分回答,盖例句不过静态描述,在比喻句里属于最基本的形态;而造句呈动态化描摹,有想象在其中,也更具贴身体会,明显比要求更高了一层。只不知道老师是怎么评判和给分的,更不知作为家长的妈妈看见后作何感想。
是呀,在孩子眼里,妈妈平素温柔似水,怎么打起亲生儿子来就成一暴徒了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妈妈疯了。
以做多年语文老师的经验,笔者可以笃定地说:如果就此造句给与肯定和表扬,那这孩子极可能以此为契机从此开始喜欢上语文课,写作成为未来的谋生手段也未可知。而假如老师只知亦步亦趋根据例句来判断造句有瑕疵(因为与标准答案还是有出入的,小学里这种机器人式的老师不少的),那这位小学生的语文才华弄不好会由此被彻底掐灭。
《围城》中的鲍小姐是个火辣性感、极具魅力的女性,平时穿衣风格大胆暴露。于是,在钱钟书笔下她就变成了“熟食铺子”和“局部的真理”,原文里是这样写的:“有人叫她‘熟食铺子’(charcuterie),因为只有熟食店才会把那许多颜色的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从来都是赤裸裸的’,不过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临时修正为‘局部真理’。”
哈,这种文绉绉且带点西洋气息,沾点色却又明灭摇曳,属于典型的“钱式”比喻句。文人写,书生读,方可体味其中的妙绝。
《月亮与六便士》被称为全世界文艺青年的圣经,毛姆在书中有一段人物肖像描写:“......她的胳臂象两条粗羊腿,乳房象两颗大圆白菜,一张胖脸满是肥肉,给人以浑身赤裸、很不雅观的感觉。脸蛋下面是一重又一重的肉下巴(我说不上她有几重下巴),嘟嘟噜噜地一直垂到她那肥胖的胸脯上。”
你说作者对此人物形象该有多么的厌恶和鄙弃?
鲁迅在其散文《故乡》里将杨二嫂比喻成一支圆规:“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
首先鲁迅笔下的“圆规”与当下中学生使用的圆规在外观造型上上大不一样的。迅翁当初的圆规嘛样现在的你我固无缘识见,而单就笔者初中时使用的盖东东与现时的同一物件比起来都要难看简陋许多,那一百多年前的此器具那就更不用提了。
或者说,除了说明杨二嫂干瘦的体型外观外,还有其它的精妙之处,杨二嫂子是个很算计和打圆场的人,这就和“圆规”有了异曲同工之处。还有就是,在那个年代,圆规是具有科学和进步的性质的,而保守落后。精于算计的杨二嫂子却和科学毫不沾边,这就有种反讽的效果。
刘慈欣《三体》:“这小姑娘像一个美丽的干细胞,是所有美的萌芽状态。”如果翻译成通俗表达,那就是,这小姑娘是个美人坯子。问题是,通俗是通俗了,可科幻小说特有的那种神秘高冷范儿却没了。顺便说一下,干细胞是来自于胚胎、胎儿或成体内具有在一定条件下无限制自我更新与增殖分化能力的一类细胞,能够产生表现型与基因型和自己完全相同的子细胞,也能产生组成机体组织。这也是作者试图带出来的内容:人的好些东西在娘胎里就也就被决定了。
宋代词人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一连三个比喻:如果要问我的忧伤有多深多长,就像迷蒙烟雨里的一川青草一样无边无际,就像随风飘转的柳絮一样令人忧烦且无可奈何,就像梅子黄时的雨水一样没完没了。而今夏尤甚,就在笔者涂鸦此小文时,南方诸省份依然被泡在齐腰深的洪水里。
李煜《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乍看只有个比喻句,实际三个:像滔滔江水一样多,一样深,一样没日没夜,无法阻挡。
此外还有:
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嗯,那是十二月,天气冷得像巫婆的奶头。”
王小波《寻找无双》:“祖母绿名副其实,就像祖母死了埋入地下半个月再挖出来那么绿。”
白居易《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钱钟书《围城》:“打消已起的念头仿佛跟女人怀孕要打胎一样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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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一一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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